“两条活生生的性命,难道只低得杨文昌一年的俸禄吗?”上官妄尘不平道。
“不,应该说是两条无足轻重的性命。”帝王眉眼不抬,寡淡的声音穿过高高的奏折传到上官妄尘的耳中。
无足轻重?
这四个字落在上官妄尘的心口上,她好像是被什么抓了一下,如梦方醒般,她一瞬不瞬地望着垂首批示奏折的男人。
看不到他的脸,她不知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他那中无悲无喜地语调却让她特别的不舒服。
许是没有再听到她的回应,许是感受到她灼灼的目光,帝王蓦然抬头,就看到了她浅黑色双瞳中激荡的各种情绪。
悲伤的,失望的,颓丧的,不解的,灰败的,不甘的,甚至是不再信任的……种种复杂的情绪绞在她的眸中,完全没有了往日看他是那种畏惧又欢喜的模样。
这种眼神是陌生的,是他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
心头莫名的浮上一股燥意,桌案上攥着奏折的手指一寸寸泛白,他薄削的唇瓣似是动了一下,又似是没有。
上官妄尘已经率先垂下了视线,对着他微微一鞠:“臣弟告辞!”
短短地四个字,就像是一下子抽走了上官妄尘所有的生机。
说完之后,她也不等帝王回应,眼神黯淡,转身就走。
终究是她痴了。
过往发生的种种,她就应该知道,这个男人是在高高在上的,是神一样的存在,是喜怒无常的,在她初醒的那一刻,在珍妃扬言杀掉释昀为红嘴相思赔命的那一刻,她就应该明白。
在他们这些高位者的眼中,弱者的生命就是形同草芥。
杨文昌权势滔天,在朝中关系更是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像栖迟那种无权无势的人,在杨文昌面前,那是连蝼蚁也不如的,太后和帝王又有哪个肯为了这样一个无辜弱小,去开罪杨文昌?
真的是她太蠢了。
“你打算怎么办?”
看着她失魂落魄,要走出裕清宫的背影,帝王手臂轻动,忽然触到袖袋中收着的那柄匕首冰凉的铜鞘,心在一瞬间仿佛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他倏地站起,望着她的背影问。
上官妄尘定住,没有回头,似乎是在思索着。
良久,她轻笑了一声,仍旧是没有回头:“臣弟也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能怎么办?”
苦涩地弯了弯唇角,她拾步,打算继续往前走。
耳畔却忽然一阵疾风卷过,“嘭”地一声大响,裕清宫的门在她面前阖上,她愕然,欲回头,手腕却是蓦地一重。
一阵天旋地转,未及看清眼前景象,她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跌入一个冷硬的怀抱。
看着眼前那张俊美的人神共愤的脸,她的心跳有一瞬间的失衡,不过马上反应过来,双手推向他的肩膀,想要逃离他的掌控。
不过,男人却在她推开他之前,蓦然抬起左手,抚过她红肿疼痛的右脸,声音低醇而魅惑,隐隐带着一丝怜惜:“是不是很痛?”
她推他的手顿住,茫然的望着他,“皇兄总喜欢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吃吗?”
落在她肿胀右脸上的手微微一颤,帝王抿了抿唇。
“朕知道,你很同情那个女孩,你想让朕帮你……”
“不,我不想!”
“啪”地一声,上官妄尘猛然抬手,将帝王的手臂重重的打开,低声嘶吼道:“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想,我不该想着你会主持公道,不该想着你会帮我,更不该想着跑出来见你!”
“妄尘。”
帝王手臂垂落,耳边听着她因情绪激动而发出的剧烈喘嬉,不禁微微拢眉。
“呵,其实,也不应该怪皇兄,”上官妄尘目光空洞,最接敛起一抹自嘲,“九弟也说了,皇兄有皇兄的无奈,更何况,珍妃是皇兄的妻子,太后是皇兄的亲年,我上官妄尘不过是一个与皇兄同父异母,十多年不见的兄弟。”
“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自以为是,不应该因为皇兄一点点施舍来的好,就奢求更多,说到底我就是不应该那么一厢情愿的相信皇兄。我还真的就像皇兄说的,就是蠢,就是白痴!”
“不过以后,再也不会了。”
上官妄尘轻轻笑着摇头,在帝王的手指欲捉住她的手指的一瞬间,触电般的逃离,并伸向他的胸口,用尽了全身力气,将男人推开。
因为使得蛮力,在她推开他的同时,自己的身子也踉跄着朝后退了几步。
上官云峥被她推开,在她说过的话语中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不应该因为皇兄一点点施舍来的好,就奢求更多,说到底我就是不应该那么一厢情愿的相信皇兄。
他回过神的时候,她早已不知何时走掉了,捏了捏隐痛的眉心,他不禁自问,这是怎么了?这一切不是都应该在他的预料之中的吗?
杨文昌不笨,这件事这么一闹,一定会给他一些警醒,使他在朝中收敛许多,自己敲山震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只要杨文昌不做的太过分,自己并不打算这么快将他清扫掉,只是为什么自己的心里会被闹得如此烦闷呢?尤其是上官妄尘最后的眼神,一直在他的脑海里跳来跳去。
夜色黑沉,上官妄尘撑着那把苏总管给她的伞回到三王府的时候,三王府周围,太后和杨文昌的人已经撤了。
空荡荡的三王府门口一个人影都没有,只剩下重兵撤退过后留下的寂寥。
上官妄尘一手攥着冗长的衣摆,一手打着雨伞,有气无力地拾阶而上,在府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她的手臂举起又落下,落下又举起,折腾了好几个来回,她都没有勇气敲门进去。
她走的时候,那样信誓旦旦的和栖迟他们保证,可如今呢,杨府安然无恙,牺牲的人只是白白的牺牲,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不过给人留下笑柄。
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心累,还是身累,上官妄尘倚在三王府门口的柱子上,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隐约中,她似乎听到雨声停了,有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惊呼。
“王爷!”
耳边是嘈杂一片,好像有许多人在她身边走来走去,不过她没有再听清楚他们说些什么,便完全的失去了意识。
三王爷病了,而且病的很严重,高烧,昏迷,不省人事,下不了床,更说不了话。
帝王得知这个消息,并且来到三王府,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
想起昨日她落在裕清宫的那一堆湿衣服,帝王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昨夜那样冷的天气,又是掉到湖里,又是被雨水淋,还被太后的人追,在雨中摔到,想不生病都困难。
“昨日还生龙活虎的,今日怎么会病的这般严重?”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看到床榻上双目紧闭,唇瓣干裂,只露着一个小脑袋,纵然是裹了好几条被子,仍然冷的身子发抖的消瘦人儿,上官云峥仍旧是忍不住地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