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博自是知晓宁婉君的厉害,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脸上的笑意再度绽放将那明锐的尴尬驱散开来。
月色盈盈,暗夜绵绵,微风带着夏日的闷热暖意在院子之中肆虐。
宁婉君素手纤细端着茶,一身袅袅青衣在茭白月色的照耀之下,恍若可以出尘而去一般。
呼延博看的有些入了神,只觉得那美眸熠熠生辉,眼波流转之间,竟暗藏一股媚态。
见他沉闷不言,宁婉君轻笑一声,低柔开口道:“你不可能不知晓你身边有太子殿下的细作吧?”
“知晓,可我以为是后宅那些女人,却未曾想是身边的谋士。”呼延博大掌微收拢,面上虽是和煦的笑,言语却透着一股暗藏的怒息。
“若你不信,大可这样……”宁婉君含笑望着呼延博,眼神越发的深邃,话到最终处的时候,她的声音才渐渐的大了起来,“如此一来,此事成了就当做是我投诚于你的见面礼。”
“至于我的条件——当然是无论阴谋阳谋,你都不可以将襄武侯府卷进这场暗流涌动的争斗深处。”宁婉君修长的指尖敛着那天青色的茶杯,细细端详。
她浅浅道:“笼中鸟,金丝雀……也并非是想想之中一般那么好轻易的拿捏,对否?”
宁婉君的眼神凝视着呼延博,呼延博面上的笑意渐渐止住,温言道:“这么多年来,你可是第一个让我面色几度生变的人。”
“这不是第一次。”宁婉君笑的洒脱,轻笑道:“自然也不会是第二次。”
正是灯烛正盛时分,窗外院中的计时漏壶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宁婉君前脚方踏入清颜阁,驱走丫鬟,轩辕鸿便随着一阵风拖窗而入。
“不必担心,这一路上你都守着,没事的。”宁婉君将乌发之上的珠钗取下,疲累的躺在软塌之上。
轩辕鸿不由垂眸,执剑抱拳的清华身姿背对着月色,渐渐拉长覆盖在宁婉君的身上。
他沉默不言,却似有一股担忧从他的眼底传出,这种威压让宁婉君微微有些蹙眉,她不由起身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柳跃是个上好的谋士,若想要不动声色的瓦解呼延博的势力,唯有先办了他。”
轩辕鸿睨了宁婉君一眼,沉声道:“但柳跃可是早年就投入呼延博门下的谋士。”
“呼延博并不受宠,他也愿意投入呼延博门下,并且这几年来帮衬不少。”轩辕鸿顿了顿,打开侧窗,此刻月露星光,缓缓洒落,为外间的绿枝花卉,点缀上一层银霜光芒。
“所以你可知晓,要推翻他有多困难?”轩辕鸿低声点论,宁婉君半阖着的眸子猛地睁开,晶莹雪亮的凝视着轩辕鸿。
宁婉君嘴角勾起一抹冷色的笑意,眼神越发的疲懒,却是莞尔道:“柳跃……就算是再完美的人,也会有把柄。”
“只要稍加利用……”宁婉君冷呵一笑,眼中闪过一抹讥讽。
宁婉君面上冷淡,心中却是澎湃汹涌,如今细细想来,前世的事情隐隐约约也与柳跃的推动,妥不了干系,他虽未直接暗害自己与宁家,但却间接推动着这一切。
甚至是知而不言,宁婉君微微眯眼,拂了拂袖,“好了,我乏了。”
呼延博心中憋闷,坐在庭院之中饮酒,面上是鲜少的凝重之色,帝王疑心,若是被人挑起,便难以消减。
纵然柳跃常年跟着自己,几近如影随形,也做过几次声势浩大的事情。
但宁婉君所言却一直在他的脑海之中响起,他细细想来,倒也觉得没错——父皇的确对他越来越冷清,对太子更为偏爱。
他闷声饮下一杯酒,抬手招来了暗卫,沉声道:“查一下柳先生最近在做什么吧。”
终究他还是无法放下心中的疙瘩,起因是疑,难以消减。
“是。”暗卫应声离去,呼延博的面上却只有凝重之色。
暗夜诡秘之花渐渐盛放开来,柳凡宣浑身疲惫,拖着细细小小的伤口,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响,将那用血迹书写的手帕之秘,从小窗边上拖出,这是之前就约定好的。
她又颤抖着打了一声奇异的鸣叫,外间只觉得一阵微风拂过,她眼前黑影略过,快的不似人一般,待她再看的时候,那秘绢已经不在。
她忍着全身的痛楚,长吸一口气,低声抱怨道:“这地方真不是个人呆的地方……”
“没想到荣华富贵,没有享受到,倒是成了如今这般……”低喃到了此处,她眼中竟有晶莹落下,连声音也变得有几分呜咽。
已是晨间,素风荡漾,宁婉君昏昏沉沉的捂了捂头,从吵闹声中醒来。
她微微皱眉,记起前世也是这般,那时三皇子府已经有皇上赐予,亦或是大人赠与的几位夫人在了,这些人煞是聒噪,前世她还因为容貌的原因,处处被她们嘲讽讥笑。
丫鬟见她醒来,便蹑手蹑脚到了她的身前轻声问道:“三皇妃,府中夫人都来拜见三皇妃。”
“让她们等着。”宁婉君微微蹙眉,听了丫鬟的一番话,面色有些发白。
宁婉君这般吩咐,丫鬟眉心一跳,但也未有半分置喙,推门便这般传了。
果真如此一番,外间的吵闹之声陡然一减。
宁婉君这才懒懒散散的起身,梳洗点妆完毕,她望着铜镜之中,那似有风华绝代姿态的女子,又让丫鬟点了一些脂粉,遮住了面色的苍白。
她垂眸瞧着这一身白衣,不由眯了眯眼,心中暗道:“嫁与三皇子也算是顺前世之命线而动,不知道身体会不会好一点?”
她私心这般想着,不由心中低笑,自嘲道,果真有了奢望,便没有办法安安心心的离开,有了羁绊便会舍不得。
“三皇妃,三皇子在外面等着您呢。”丫鬟怯怯的凝视着宁婉君叫喊了几声。
宁婉君这才回过神来,漠然点头,面上一派清冷之气,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一般。
她昂首扬眉,步履轻移,出了清颜阁。
方才踏出半步,呼延博便笑意盈盈的应了上来,倒也没有过分的越举行为,只是柔声问道,“可还习惯?”
宁婉君面上依旧清冷,只是淡淡道,“还行。”
“若是不习惯,可以住到主殿那边,更为清幽。”呼延博依旧是含笑,好似并不生气。
宁婉君眉宇素雅,话声却柔和的几分,“那倒不必,主殿是你居住的地方,我何必去凑热闹,只要不让府中的莺莺燕燕前来吵扰我就行了。”
呼延博听闻此言,眼中微微一沉,仍旧含笑吩咐清颜阁伺候的丫鬟道:“皇妃的话可曾听清了。”
“听清了。”那丫鬟也展颜一笑,答得干脆利落,“奴婢这就去办。”
见呼延博不觉得不悦,宁婉君也并无其他的言语,只是移步往前走,自然开口道:“马车应当备好了吧?”
“嗯,也不知道岳父岳母喜欢一些什么,就草草收集了一些剑谱和画卷。”呼延博步子轻移与宁婉君并驾齐驱,柔柔笑道。
宁婉君却断然拒绝道:“不必了,将那些东西都留下。”
她的声音压得有些低了,靠近呼延博的耳畔,冷声道:“别忘了我们之前所谈的事情。”
呼延博身子微微一僵,面上的笑意也消失片刻,但最终仍旧是展颜一笑,温言顺语道:“既你如此觉得,那便随遇而安吧。”
“将马车上的礼品都卸下吧。”呼延博柔声吩咐,晨雾渐散,晨曦洒落在他的清隽温润的面容之上,倒是格外的儒雅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