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个,皇上又想起了当初段晏为了怕这地上的温度灼疼了薛蕴嬛,全然不顾往时惯例将人直接抱起来,“朕的皇儿十分的懂规矩,就是为了你这薛家姑娘屡屡坏了规矩,连你疼一会都舍不得,要是知道朕这么一直叫你跪着呀,可不得恨死朕了。”
皇上的态度要比先前薛蕴嬛见的好几次都要温和的多,她又应了一声方才站起来掀开珠帘走了进去。饶是薛蕴嬛心里早有准备,看到眼前的皇上虚弱地躺在椅上,整个人就瘦的剩下皮包骨了,想不到之前的皇上竟沦落到现在的模样,果然是催人老,不过看着皇上现在的样子不仅是岁月给摧残的,或许还有那些回光返照的药物。
现在的皇上没有半点当初威严伟岸的模样,只是那双眼依然尖锐,意味着一口精气还在,仍是带着锋芒。
她的态度都写在脸上了,皇上干笑了几声,又看向身边伺候自己的人,“还不快说话?之前人还没来,你可不是一直嚷嚷着要见。”
薛蕴嬛僵住也不仅是因为皇上这番老态,还因为那身边站着一个与皇上相貌极其相似的男子,他才真正是与皇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与段晏不一样。眼前的男子生的威风又冷峻,若不是皇上一直喊着他的名字,薛蕴嬛真的猜不出来眼前的人就是早早地被送出皇宫的顾胤谨。
那传言中不务正业的顾胤谨竟是如此威风的人物,她微微怔然。
“皇嫂。”顾胤谨一笑,仿若是苍越最炙热的太阳,带着爽朗与想象不到的热情。
他快步上前,握住薛蕴嬛的双手。
“这……”薛蕴嬛眨了眨眼。
顾胤谨的眼中含着些许的泪光,他小声地说了句甚么,又道:“嗨,你看我。”他眨了眨眼,又扬起唇角的微笑,“我该高兴才是,父皇终于卸下了重担能随母后而去了,我也能回到宫中效忠皇兄,我该高兴才是。”
许是为了解释顾胤谨的话,皇上看着眼前的薛蕴嬛,缓声道:“人死如灯灭啊,我瞧着时候也差不多了,与其这样疼的要死,还不如直接了解了,圣旨我已经写好了,到时候只需要直接昭告天下就好了,那些大臣我也都给安排好了……”
“我这一生啊,对不起的人太多太多了,我该是时候去道歉了。”皇上呢喃着,又似是对自己说的,又似是对他们二人说的。
顾胤谨抿了抿唇,单膝跪在皇上的身侧道:“父皇,母后说了她不恨您,您也不必自责,是顾胤瑜他自取灭亡!”
“你还不知道吧?”皇上终于将视线又重新落在薛蕴嬛的身上,他扯了扯嘴角,像是回忆着些什么,“在你和衡儿走后不久,云儿就也去了,她是被人害死的,被顾胤瑜新娶的妃子给害死的,临死前云儿念着母子情深始终叮嘱我不要苛待顾胤瑜。”
像是杨皇后这样算计了一辈子的人,她斗赢了盛宠一时皇上挚爱的清秋娘娘,却输给了自己的儿子。她始终没有防备过自己的儿子,却不想自己一直以来照料的儿子竟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联合了李沁遥将其害死。
那时皇上还不敢相信,等到人证物证都在时顾胤瑜还死不后悔,一口口地咬死了是杨皇后对他施压的压力于他喘不过气来,他只是想要挣脱杨皇后的束缚,大吵了一场后皇上罚人闭门思过。
却不想这闭门思过,是与李沁遥联合谋反,也不知段晏是从何处早早地得知了顾胤瑜的谋反之心,早就安排了外出送养的顾胤谨回宫救驾,连带着另一方获胜大捷的薛云恒一同将人拿下。
死到临头,顾胤瑜始终不肯认错,也不觉得谋反有错,说是皇上只偏心一个孩子。
皇上心寒至极,又因身子不适,因着这一劫更是难以起死回生,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子,变成了如今的这番模样,幸好他还算等来了自己想要见的人,那是他最后的心愿。
“那李沁遥呢?”薛蕴嬛一愣,忙追问道。
那可是这本书的反派啊!
谈到这里,顾胤谨先接过了话头道:“死了,与顾胤瑜一起,死的时候还念着皇嫂的名字,也不知为何这般恨皇嫂入骨。”
“哦……”薛蕴嬛心头的大石头总算落下来,又见皇上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还未等自己发声,皇上就开口了,“谨儿你先下吧。”
顾胤谨微微颔首,应了一声是,退出了门外。
御书房内剩下了薛蕴嬛与皇上,皇上的眼皮都快要撑不开了,她想起皇上说的人死如灯灭,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皇上身边一盏盏亮着的烛灯,那怕不是烛灯,而是人用来续命的长明灯。
天亮了,还点着灯不可能,这大概是一种对皇上寿命的祈愿。
“朕的皇儿,到底是什么人?你会知道吧。”皇上的声音沉重而沙哑,却意外地明白。
薛蕴嬛猛地抬起头,“什、什么?”
“你不是薛家的姑娘。”皇上笑了笑,他歪了歪头,仿佛这个动作就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朕虽是忙于政务,但到底还是知道朕的皇儿是谁,朕知道衡儿并非是清秋亲生,也不是朕的血脉,但清秋对他如己出,朕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衡儿自小便不像是那个年纪的人,他从小便不谈情爱,直到遇见了你,恰好你也是在那个时候发生了转变的。”
从一个不学无术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变成了另外一幅的模样。
薛蕴嬛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如何解释,因为她没有想到书中的人居然还有这种觉悟……
“苍越是朕的天下,但衡儿会是未来的国君,朕希望你能好好的护佑朕的皇儿,只有你在了,朕的皇儿方才算是个正常的人。卿卿一事想必,你也有所听闻了,但是那卿卿是什么人,你自是知晓的,她肚中的孩子,该如何处理便是朕故意锻炼你的能力,你日后要统管六宫,辅助我皇儿的帝业,因此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答案。”
原来皇上想要什么皇子不过是个谎言,真正的目的是要用卿卿来考验薛蕴嬛,薛蕴嬛想不到一个未出生的性命都能被用来当做考验的筹码,也没想到皇上到死前都顾念着江山河图,还有顺带关心了一下段晏。
不等薛蕴嬛回答,御书房的门砰地一下被打开了,闷热的风从外边儿鱼贯而入。
薛蕴嬛下意识地抬眼去看,与推门进来的人视线撞了个正着,“段晏……”
“父皇。”段晏并未看向薛蕴嬛的方向,只是对着皇上跪了下来。
许是因为赶得太急了,他的白皙的脸上难得地染上了一丝红色,看呆了薛蕴嬛,她慌忙地摇摇头提醒自己不能为美色所困。
“起来吧,把门关上。”皇上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