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回到现今，忘忧子没想到自己还能遇到当年的孩子，他第一眼便觉得此人分外的熟悉，那双眼睛他是不会忘记的。
那种眼神，不是一个小孩子当有的。
忘忧子话一出口，便带着一丝丝的颤抖，“你就是那个从宫外来的孩子吧？”
这或是为了肯定自己的答案，他必须要求证。
段晏眸光沉沉，看着眼前的老者，像是在思虑是否应该给予一个答案。
那个白狼见段晏不开口，以为他是在逼迫段晏说些什么，双爪按在身前，做出一个随时准备扑上去的姿势，毛发跟着低吼而微微颤动。
“小白。”段晏按住了白狼的脑袋，呵斥道。
白狼受了训斥，乖乖的收了爪子，双腿微曲就势在他的身边蹲下来了。
忘忧子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他只想知道一个答案罢了，并没有其他的恶意。
他摸着手边的狼毛，含笑道：“如果我说了，老前辈是不是可以答应出山？”
“你这小子！我——”忘忧子气的胡子都快直起来了，旋即又无奈地笑了笑，“败给你了，好好好，你若说清楚我就答应出山。”
段晏相信忘忧子是个信守承诺之人，便没有要求他做出别的保证来。
段晏抬眼看向忘忧子，淡然从容地答道：“的确如你所想的那样，我并不是真正的太子。”
“好啊，好……”
忘忧子呢喃着好似心口的大石落了地，段晏能好好的在这儿并给予他回答，那就说明皇上还是默认了这件事。
段晏瞥见他眼里的水光，又继续道：“他活的很好，娶妻生子，男耕女织，不问世事。”
短短的几个字，忘忧子几乎可以想象出来真正的太子过的很好，他当是过想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被束缚在深宫之中。
深宫如炼狱，生来就羸弱的太子纵然能在炼狱中脱身而出，他在皇位也过不了几年。
经脉早衰之昭在年少便显出，更别论过上几年，心力交瘁又关心这天下事，死是迟早的事情了，甚至还会因在位的缘故而早早地死去。
“你呢？你如何？”忘忧子松了口气，又问。
段晏没想到会被他这样问，一时间无话，更有些意外。
从他替代了太子顾胤衡的身份后，清秋死后，便再也没有问过这类的话，没有人知道他真实的身份，更没有人知道他过的如何。
这老头，是第一个。
“以前很糟糕，”段晏想了想，又看向对面的方眼里露出些许柔情，“现在很好，不能再好了。”
忘忧子通过他的眼神读懂了些许，虽不能尽数明白，“这就好，这很好。”
他过的好，没有怨言，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忘忧子自己也无需内疚了。
起初忘忧子还在想，那个孩子是否知道自己当年做的是一个怎么样的选择，而今看到了段晏，他就知道了答案。
“早些休息，老前辈。”
段晏见话说的差不多了，便不再叨扰，起身要告退，转身离开时候，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是衣物互相摩挲发出的声音，还未等段晏反应过来，便听到身后‘咚’地一声。
“容我再以当初的身份，称您一声殿下吧，这些年来您担得起这一跪。”
段晏猛地回过身来，便见忘忧子撩起衣袍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朝着他的方向，毕恭毕敬地叩了三个头，眼底还泛着些许泪花，苍老的面容带着莫名的虔诚。
他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上前扶起忘忧子道：“老前辈不必如此，这是我的选择。”
“好，你不后悔就好。”忘忧子也是一时情绪激动。
段晏唇角微扬，温声道：“老前辈记得与我一同回去便好。”
忘忧子释然，又不忘自夸起来，“这是自然，区区一个蛊，还难不倒我。”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你们花掉了我的草药可不能少啊，起码得都得给我找回来。”
那些东西可是宝贝着呢，还有些东西若非是帝王家恩赐的宝贝，别处可是千金难寻。
段晏都一一应下，将忘忧子所求都记下。
这才被忘忧子放走，他走时，身影轻快脚步沉稳，忘忧子算是知道那句‘我的选择’不是说假。
段晏也并未走远，他又重新回到了薛蕴嬛的屋内，趁着她熟睡之时，悄然无声地潜入了房内。
这张脸……
段晏眼底藏着无限的眷恋，呢喃着说道：“还好我没有错过你。”
白狼似是读懂了他话语中的眷恋，蔚蓝如海的眼睛看向床上的薛蕴嬛，呜呜地低吼着蹭了蹭薛蕴嬛垂在床外的手。
“嗯……？”迷迷糊糊中薛蕴嬛被骚扰了，迷蒙地睁开眼。
她看到眼前的段晏，脑子还不大清醒，只是久久地盯着眼前的段晏，眼神还是处于无神的状态。
“晚晚？”
她下意识地嗯了一声，觉得这大概是一个梦。
难道是段晏原谅她之前所做的事情了，总算愿意入梦来了，她却觉得不真实，因为自己浑身乏力宛若被抽干了力气。
“睡吧……”
段晏的声音温柔又低沉，令她觉得安心又满足，一时间便不再纠结于是否是个梦，依言又闭上眼沉沉地睡过去。
他便站在床边守候，拉过床边的一张还未编制好的椅子，坐在上面能恰好看到薛蕴嬛的睡颜，维持着这一个姿势，又伸出手将自己的覆在其之上。
二人的温度相互交融，段晏久经漂泊的心，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
就像是倦鸟，终是寻到了它的归巢。
翌日。
一道刺眼的阳光直直地照射在薛蕴嬛的眼皮上，她纵然没有睁开眼，还是被这强光被骚扰到了，加上手湿漉漉的感觉让她从梦中醒了过来。
醒来时白狼正蹲在床边，她撑着半边的身子坐起来，脚还是疼的叫她一下子变成了苦瓜脸。
薛蕴嬛觉得这白狼脾性温驯，便故意伸出手揉搓它的脑袋，“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小白？”
“呜吼……”白狼抖了抖身子，站起来，双爪按在床边。
它的眼睛是大海的蓝，在阳光的映射下，更显得夺目，薛蕴嬛开始乱想，要是白狼也能跟着回帝都该多好。
这时，它的主人就推门走进来了，段晏还是昨夜的穿着，他脸上有一丝倦意，看起来是整整一个晚上没睡的样子。
白狼一见自己的主人进来了，连忙双爪收回去，绕到段晏的脚边打转，尾巴在身后不断的晃动，昂起自己的脖子，求摸摸。
段晏冷峻的面容稍微一动，他的手在躁动不安的白狼脑袋上，“对不起，不能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