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清风站起身来,暂时没有伸手,他朝胡志宇身后扫了一眼,紧跟着进来的是司马滨,肥大的肚腩把紧身骑行服撑得鼓起一个大包,勾勒出完美的轮廓,走路时一颠一颠的,不时挤出几道褶皱。推进来的车子都是统一的红黄配色,看来这个车队的配置还不错,也是有所准备的。
迎上易清风的目光,司马滨有些不好意思,他慢慢走到易清风的身边小声说道:“原来队长最近说的要找的一个新队员,原来就是你啊,真是太巧了!早上你着急离开,我都没来得及问你要联系方式……现在又碰上了,哈哈!”
“小胖你们认识啊?那感情好啊,快帮我劝劝你朋友,加入我们吧……骑行社的历史需要我们来创造,想想就刺激!”像是看见了救兵一般,胡志宇牢牢地拽住了司马滨的手,一脸慷慨激昂的表情,司马滨满脸通红,可是又不好意思说出俩人刚认识不到一天的事实,游移的眼神瞟来瞟去,看易清风什么反应。
店长陈坤江将靠门一块的空地让给了年轻人们,这时易清风的车也调试完毕了,看到陈玥歆悄声从楼上下来,他摩挲着沾满了链条油的手指站在女儿旁边:“歆歆啊,骑行社终于要招满五个人了?他叫什么名字,看着挺不错的感觉。”
陈玥歆从裤兜里拿出一颗棒棒糖,右手迅速将糖纸拨下来扔进垃圾桶,将粉红色草莓味的棒棒糖放入口中,含糊地说道:“好像是叫什么易清风吧,胡志宇他们无意间碰着的,挺喜欢骑车的,只要不下雨就会到龙溪谷那头去,被撞见好几次了,水平不知道怎么样,不过这颜值挺符合你宝贝女儿的审美。”
“呵呵……”陈江坤看着女儿俏皮的模样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听见易清风这个名字的时候摩挲的手指突然停下了动作,深邃的双瞳盯着易清风的背影,温和的目光瞬间变得认真起来,带着一股要将真相洞穿的执着。
感受到了胡志宇那不知自信从何而来的自信,易清风平静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似乎有一种热情不知不觉地在感染着自己,柔软如纤维,每次出现都会绕着那颗炽热的心脏不停摆动,带来不一样的感觉,触发了内心深处的隐秘:“我……考虑一下!”
冰冷不近人情的易清风居然会这么快就妥协了了?虽然不是答应,但这种态度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胡志宇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反而怔住了,之前准备的大堆振奋人心的话立刻变得毫无用处。好比打仗的时候,敌人在你攻击之前就把武器库给端了,上好的武器形同废铁,胡志宇愣在原地愣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刚说出这句话的后一秒,易清风就后悔了,一个骑行社团的三无车队而已,为什么要去趟这趟浑水呢!他不愿让这个尴尬的气氛继续下去,立刻转身向陈江坤走去,投去谢意的笑容:“叔,车子修好了吗?”
“修好了,不过还有个事儿……”陈坤江把车子推了过来,显然是感受到了女儿和胡志宇他们向自己投来的求助的目光,朝里面房间努了努嘴巴,然后冲胡志宇他们喊了一句:“你们几个臭小子在这里等着!”
易清风有些疑惑,眼神无意中又和陈玥歆对上,将后者的笑意尽收眼底,这下他才恍然大悟,自己今天就是进了贼窝啊!各种事情就像是几条平行线发生突变突然串在了一起,在这一刻给易清风打上了死结。
陈江坤带着他走到了车店内单独的工作间,里面不过几平米大小,一套颇有年代的檀木桌椅上摆满了更加精密的仪器,这里应该就是处理一些小零件问题的地方,易清风走到里面第一时间就将这个房间观察个遍,仅有的一扇窗户照进刺眼的阳光,砰的一声关门声将他的视线拉了回来。
“随意坐,抽根烟不建议吧?”见易清风摇了摇头,陈江坤坐在桌子上点燃了一根香烟,吞云吐雾,这个不大的房间立刻云雾缭绕,易清风仍然站在窗子面前没有说话,全身都紧绷了起来,面对长辈还是有一种从心而发的敬畏。
“镇关高中毕业的?别紧张,这么算起来,叔也算是学长了,我在你们的车队待过一年。就这么放弃了,我都觉得挺可惜的,为什么?大好的前途,刚刚听我女儿说你每天还有坚持训练的,咳咳,还是没有放下嘛。”陈坤江盯着易清风的眼睛想要找到问题的答案,咳嗽两声后将还剩半卷的烟头按在桌面上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痕迹。
在那洞察一切的凌厉目光下易清风感觉到自己无法隐藏自己,两人的影子背光而行在地面上拉长,在墙面上映出扭曲变形的轮廓,一滴汗水顺着易清风的脸颊滑落,也许是这个房间太闷所导致,易出汗体质立刻发挥出了它的作用,易清风的嘴唇蠕动但却没有说出话来。
“不用太惊讶,我也是从职业车手退下来的,一些比赛平常还是有关注的,不像外面那几个臭小子,天天想着怎么把人凑齐好报个比赛,脑子里就想着训练训练,周围比赛也不关注一下的,结果就那么活生生的机会站在他们面前还不清楚。”
陈谭江的一番话缓解了沉闷的气氛将易清风逗笑了,想想中二病晚期的胡志宇和一群开放有趣的队员,易清风心中的防线立刻放松了下来:“叔叔,不是我不想比赛,您觉得他们可能吗?”
没有关紧的窗户刮来一阵微风将桌面上的三张空白纸张掀起散落在地面上,陈谭江弯下腰去拾起不可置否地嗯了一句坐在了椅子上:“现在的他们是不可能,以后……说不定呢。”
“胡志宇确实是一个好苗子,他原本就是练田径的有不错的底子,在骑行上面的天赋也不容小觑,再说你也看到了,他的那种态度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有时候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至于其他人,我相信经过长时间的磨合,你会发现他们的闪光点的。”
陈谭江将他自己所看到的全部都说了出来,给易清风提供了参考,当然双方心里都特别清楚,高校联赛不是那么一个说报名就能进比赛的活动,残酷的淘汰制和车手的实力都毫不亚于国内的一些一线比赛,每年度比赛的时期都有无数职业队的经理拉拢有天赋的车手,可以说是一个庞大的青年力量储备库。
“喂,别扭扭捏捏的了,叔我都看在眼里,自己心里好好想想,出去就给到他们答案吧,不相信的话,试试看,不是还有一个预选赛吗。”易清风正对着门,影子遮住了面前的光线,陈谭江眼神温和地看着易清风的背影,该说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如何选择还要看这个年轻人自己的意愿了。
在听完这番话后易清风陷入了难以摆脱的挣扎之中,表面沉默不语,内心波涛汹涌。原本想快点逃离的脚步定在了原地不得动弹,眉头紧锁,易清风知道这个决定对于胡志宇他们来说是一个不太重要的决定,在他们不知道自己身份的前提下他们可以有多个目标可以选择,而对于自己,则是一个人生轨迹上的转轨。
吱……
在静默之后,易清风推开了这扇门,看着眼前的宽阔空间一度恍惚,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而去,陈坤江则站在他的身后将自己置身事外。
“老爸,咋样了啊,你成功说服他了?要是没有的话我上去揍他一顿,给他搞这么大的阵势还不答应,咱来个上阵父女兵。”陈玥歆举起自己的小拳头恶狠狠地盯着易清风,嘟囔起小嘴,作为蓝空社团的社长,她也特别希望能立刻达到报名自行车高校联赛的人数要求,毕竟他们当初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陈坤江笑着摇了摇头:“刚刚我是说了好久的,就是不知道奏不奏效啊,还是看着吧,人家不愿意就不愿意了,实在找不着人,你跑去学校骗一个过来不就行了。”
“哇,有这么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的吗,亲爸啊。”陈玥歆故作气愤地揪着父亲的胳膊不放,脸颊微红。
不知道为什么,又走到胡志宇面前的易清风背后凉飕飕的,好像有人在背后咒他似的:“你知道进入高校联赛的比赛前每个省都有预选赛么?”
“知道,怎么了?”见易清风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胡志宇不免有些着急了,语速加快了不少,身后的队员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特别希望能和易清风一起的司马滨心情复杂,握紧了拳头。
“嗯,我回去查了一下资料,蓝空车队前几年参加预选赛的名次都是全省垫底的,你的信心从何而来?”易清风毫不避讳地和胡志宇对视,仿佛要将他看透,直接无视了他本人所带有的向上的积极气质。
面对刁钻的问题,一下子被戳中痛楚的胡志宇等人面部表情都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之前的成绩自然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当然之前的预选赛胡志宇他们并没有参与,他们只是接手了这个即将解散的社团。
“那是他们,不代表我们不行。”胡志宇经过短暂的思索过后,给到了他强有力的回应。
胡志宇完全不畏惧,在那黝黑皮肤映衬下额外显然的瞳孔中看不见丝毫的退缩,易清风不得不羡慕他这无畏而单纯的内心,强有力的回答在这个不大的空间内来回传荡。
易清风的内心动摇的更加剧烈了,从遇见胡志宇的第一刻起就有了打破冰封的感觉,随着时间轴线的发展并没有减弱反而愈发的明显。仿佛有一柄重锤不断地敲击冰面,裂纹逐渐蔓延开来,露出了一颗火红的、炽热的心脏。
“好,顺利通过预选赛,我就正式加入你们。”易清风二话不说推着自己的车走出了店门,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已经骑上了车绝尘远去。
“他这算是答应了?”胡志宇抿着嘴巴,露出了迟疑而滑稽的表情,令人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