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习习，星光和灯光一起默默无言，冬天的夜，没有聒噪的虫鸣，也没细碎的树叶沙沙声，只有，冰冷的风。
两个人的心都在挣扎。
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半响，古川澈平才开口道：“要不要先走走。”
这句话有点无头无尾，但往往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是恋人的话，就是有别的目的，譬如，想说些什么，想再多一些相处时间。
赵晨音点头，虽然她还在犹豫，但她觉得自己现在需要一些时间：“嗯，好啊。”
古川澈平唇角勾起浅淡的笑意，觉得心里安定的了不少。
而赵晨音却在心里想，爱情真是一件残忍又温柔的东西，可以是一把刀，也可以是一块巧克力。
餐厅已经在市区较冷僻的地方了，而他们现在则是随便走了，而渐渐地，看到了东京中心辉煌的灯火。
脚步慢慢。
“你大概什么时候走？”古川澈平有些忐忑地问着。
“后天吧。”赵晨音如实回答，再无其他。
古川澈平闻言有些失落。
“那，你什么时候还来日本？”
“说不好，不过下次来的时候，应该是和我爸妈一起。”赵晨音认真道，其实她心里有确切答案，只是不想告诉古川澈平而已。
昏暗的光线里，赵晨音看着古川澈平的侧脸，眼中的低落显而易见，低着头像只受伤的小兽，哪怕他有那么一米八的身高，可是，现在看上去，相当脆弱。
赵晨音现在真是充满了负罪感，在心里轻轻叹气。
或许，还是早点说清楚比较好，虽然很残忍，但在他没有投入太多之前，就结束吧，那样就不会有太过绵长的痛苦吧，总是要难过的，那么现在就撕心裂肺，总好过以后惦记着十几年，午夜梦回里辗转反侧地想起，难以入眠。
她不愿意看到这个原本应该有很漂亮的笑容的男人，变得那么脆弱忧伤。
所以，还是说吧。
赵晨音觉得果然还是在外头清醒些。
抬头，前面是红绿灯，还有，红绿灯后面辉煌斑斓的霓虹灯，矗立高耸的十分有压迫感的高楼，还有，黑压压的匆忙人群。
已经到了东京最繁华的地方呢。
“赵晨音……”
就在赵晨音想要开口的说话的时候，古川澈平先开口了。
但是，不能他说完什么，绿灯就亮了。
仿佛一瞬间，人流涌来，他们身后的人群和对面的人群，同时迈开了匆匆的步子，各色人影瞬间将他们埋没在了茫茫人海中。
没错，茫茫人海。
“小心。”古川澈平蓦地伸出手急忙抓住她的胳膊拉到身边去，避免她被人群撞到。
赵晨音刚刚有些失神。
胳膊上温热的温度让她回神，隔着厚厚的毛衣，依然能够感觉到他手掌的力量，紧紧地，不愿意放开。
她又怔然地跟着古川走着，他依旧抓着她的手。
眼前依旧是纷杂的人群，神色淡漠。
天空晦暗，霓虹灯兴奋地闪烁。
不知道为什么，赵晨音觉得，内心突然升起一股令人窒息的痛苦感觉。
人群散去，红灯重新亮起，他们走到了街角。
古川突然顿了下了脚步。
赵晨音疑惑地抬头看着他：“怎么了？”
古川神色平静，目光温柔，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子，半蹲在她的身前，声音渐渐传进她的耳朵：“你的鞋带的松了。”
“嗯？”赵晨音微愣。
现在的撕心裂肺只是暂时的痛苦，比起以后。
顺着目光而下，只能看到他的黑色短发，背脊微弯，眼眸低垂，看不清其中流露出的光彩。
赵晨音觉得自己的腿有些僵硬，动弹不能，生生地愣愣站在原地。
街角咖啡铺橱窗里透出暖光，点亮了夜晚，浓郁温暖的咖啡香气弥漫，可她只觉得想要颤抖，因为现在，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心中的讶异酸涩和动容歉疚，堆积地满满地。
她凝视着古川澈平，他的侧颜在安静专注的时候，格外干净美好，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流利地勾起绳圈，迅速扎成一个结实的蝴蝶结，标准又牢固。
如果她能看见古川澈平的脸，就知道，他现在的眼神，有多柔情，专注而认真，仿佛在做着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似地。因为，他将眼前的人，视若珍宝。
可赵晨音就算没有看到，可也能猜到，现在的状况。
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不动容吧。
一个男人愿意低身为你系鞋带，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可是越是小事越是能够体现体贴，而这样的事情，只有足够亲密，或者怀抱着不同寻常的感情，才能够去为另一个人而做，就是如此。
但赵晨音同时觉得很难过，就是因为如此，才觉得难过，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值得，因为把古川澈平真的当作朋友，所以不愿辜负，这样一个依旧如少年一般的男人，不应该喜欢她，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子的，唯有拒绝。
而她自己，也有遗憾，没错，就是遗憾。
或许从理智的角度来说，古川澈平很好，好到，足够够得上一个优秀男朋友，优秀的丈夫的标准，而且这一切，都基于，他爱她，很爱她，这是再好不过了。他也的确有真的打动过她，将她的心扉打开一些，可这些，还不足以她去接受这个男人，这是情感上的原因。
所以，赵晨音觉得遗憾。
或许觉得，有些世事无常，她才经历了爱情的苦涩，也明白了更多，也因为如此，对很多事情，也会理解，并且感同身受，当然，也更容易伤感。因为这些事情，都是让人困顿挣扎的事情。
“好了。”古川澈平蓦然说道，起身，站在她面前。
赵晨音回神，嘴唇轻抿，微微抬头看着他的脸，心中刺痛。
都说，当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眼睛会发光，恋爱会让人产生一种名为多巴胺的东西，当你拥有多巴胺的时候，你会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恋爱的感觉，想到那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地笑，目光都不自觉地温柔地像是流水，连自己或许都察觉不到，可是旁人总能发现，爱着的人，整个感觉都不同了。
赵晨音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眼睛，像是灿烂的繁星，藏着整个宇宙那么多的温柔爱意，连冬季夜晚冰冷的风，也无法拂去。
他的唇边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美地让人心都软了一片，连他身后的辉煌灯火茫茫人海都淡去，只剩下，他。
太过专注的时候，往往会忽视周围的一切，像是赵晨音现在，她已经感受不到寒冷。只是她仿佛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那时候的自己，也是那么看着那个人的吧，是因为爱着他，才能够拥有整个世界，而他就是轴心。
虽然现在觉得已经十分遥远，甚至已能够云淡风轻地回想那段往事，可还是容易伤感，就是因为体会地了更多，也理解思考更多，她并不想重蹈覆辙那个曾经。
世界上的爱情都是大同小异，也是因果循环。
她付出的那些深爱已经失去，又在其他人的身上得到同样的深爱。
同时，没有相应的回报。
她不希望这样对他，或许她会说地很残忍，但这也是她最后的体贴。
或许是赵晨音眼中的思虑哀伤过重，古川澈平有些慌乱，握起了她的手：“你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赵晨音却是越觉得艰难，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大概是直觉的缘故，古川澈平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了，情绪跌宕，他努力压抑着，并于显露于神色。
路过的行人捂紧了围巾，司机在人行道边上打着车灯，混乱的灯光又照亮灰色的水泥地，夜空是是深邃的蓝，蓝地像是抹不开的忧伤，星芒默声不言，也许，这些星星，都是这个世界里有结果，或是没有结果的爱情，爱人们的温柔，和发光的眼睛，点亮了夜空。
街角寂静，轻风拂过。
赵晨音应该丧失了对外界的感觉，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回答的身上。
她没有发现，古川澈平微弯的唇角，一点一点地垂下，抿平，笑意消逝，而他发光的眼睛，也漫上了忧伤。
爱情就是这么痛苦，痛苦地让人不愿意再经受第二次，可却还总是新的爱情开始的时候重蹈覆辙，飞蛾扑火，因为它的甜美和痛苦，是一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