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奂!”姬傲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叫道,“嗯?还有事?”辰奂眼睛睁开一条缝,原本俊美的脸庞加上此刻慵懒的样子,竟让他显得有些女子般的娇媚,让姬傲看的一愣。
见姬傲不说话,天元低着头,恭敬道:“五殿下,这边请。”
“下去!”姬傲冷冷喝道。
辰奂睁眼,看见他的确有些愠怒的表情,轻轻挥了挥手,天元迅速地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你到底因何而来?”辰奂问。
“为了一个词,地下兵城。”姬傲看着辰奂乌黑无澜的眸子。
“嗯,倒是第一次听说。”辰奂又翻过身子,仰躺着,看向窗外的星空。
“朝中有传言,说,整座翼城的地底下,都是空的,是你镇南王府的地下兵城。”姬傲边说,边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
辰奂嘴角泛起不屑的微笑,道:“獐头鼠目,要挖我镇南王府的墙角,这个借口,编的未免太烂了一些。”
“辰奂,我欣赏你,所以,我不得不提醒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一个镇守王,只因,你引起了众人的嫉妒,而你,又非最强势的那一个。”姬傲声音低沉。
“所以呢?为了迎合众人的目光,就必须藏头露尾,阿谀奉承,弯着腰做人?姬傲,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们景氏一族,祖上传下来的遗训是‘仁’,而非‘忍’。”辰奂双眼看着窗外,平静道。
姬傲看着他,半晌,突然叹了口气,道:“我言尽于此,明日,我就要回宫去了,我在盛泱等着你。”说着,径自出去。
我在盛泱等着你。辰奂反复体味着他这最后一句,片刻,嘴角突然一勾,道:“好啊,反正,我也怀念那里的热闹。”
深夜,明堂站在窗口,一袭白衣在夜风中微微卷动,白皙的脸庞映着月光,柔和而干净。
“殿下……”白天还一副书童模样的小厮此刻却是一身黑衣,目光冷遂,站在他身后,刚开口,却因明堂微微抬起的手而咽下了后面的话。
“嘘,不要说话,多么宁静的夜啊。”男子的嗓音温和如水,凉凉的和这晚春的夜风交缠着,消散开去。
虽已春末,但平楚的风,吹在脸上还是丝丝沁凉,不如百州的那般柔和。
身穿宝蓝色苍鹰云海锦袍,腰束玉带的颀长少年面如冠玉,乌黑的眸子看向西面那苍茫处的一点莹白,是的,那是圣女山山峰上还未融尽的冬雪。
修长的手指微微握紧,右手中指上,一枚象征尊贵地位的紫色宝石戒指在阳光下闪着流转的光芒。
身旁的平楚大臣一个个从少年身边经过,不论年少年长,无一例外地向少年露出稍显谄媚的笑容,嘴里念叨着:“恭喜小王爷,恭喜小王爷……”
少年置若罔闻,左手搭上身旁的玉石栏杆,眼眸如霜。
大臣们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走开,心里却忍不住骂道:“小兔崽子,无非是托你老子的福罢了,本官在这里上朝的时候,你还在你娘怀里喝奶呢,横什么横!”
这个被称为小王爷的少年,正是刚从百州回来不久的田明晟。他脸色阴郁的父亲从外表来看,并看不出受了多严重的伤,只是日日坐在汐华苑,叫他代替他上朝。
于是,他无趣地来了。今天,是他上朝的第七日,年事已高的窑边国王终于宣布立十六岁的十七王子南沙溢为王储,同时,宣布平楚有了第一个异姓王。
凌弑语,他的父亲,在没有到场的情况下,被授予了骁战王的封号,而赐予他的封地,就在雪都烈城百里之外的安里,那是一片有着数十座中级以上富饶城市的广袤领土。
表面看起来,这位年逾花甲的国王似乎已经老糊涂了,丝毫也没有考虑过他一旦西归,年轻的王位继承人将怎样和这位坐拥兵权只手遮天的异姓王相处,一百里的距离,半天之内就可以兵临城下。
盛极必衰的道理,谁都懂得的,只是,在权力的诱惑下,没有人舍得在攀向顶峰的中途止步。相处十五年,他从不知道他总是缺乏表情的父亲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看起来无欲无求,可是每当他有所举动,总是侵略性十足而且势在必得。他不知道,这是他父亲天性如此,还是,语姨留给他的教训。
他收回栏杆上微凉的手掌,抬步正想走下台阶,“田明晟!”身后传来少年清冷的嗓音。
田明晟回头,金丝银纹镶就的黑色锦袍衬托着少年白皙如玉的脸庞,狭长的黑眸晶莹如冰,却闪动着簇簇如火的焰色,挺直的鼻梁下,薄唇鲜红。他负着手站在那里,高傲而冷魅。
“太子殿下。”田明晟拱手,微行一礼。
“以后见我,你无需多礼。”温热的手掌覆上田明晟冰凉的手背,瞬息之间,本来还五六米开外的少年已近在咫尺。
“尊卑有序,田明晟谢殿下好意。”田明晟退后一步,冷冷答道,心中因他不合时宜的举动而微恼。
南沙溢收回悬在空中的手掌,看着田明晟因低头而显得格外纤长浓密的睫毛,道:“十六年来,阅人无数,却只有你,最入我眼。”
田明晟倏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怒,但很快隐得不着痕迹,他再行一礼,道:“若殿下无事,臣先行告退。”说着,转身下了台阶扬长而去。
看着玉石铺就的宽阔广场上田明晟那越行越远的孤绝身影,南沙溢眯起乌黑的眼睛,久久没有动。
紧皱着眉头,田明晟浑身紧绷,拼命压抑着那几乎要冲溃他理智的怒意。南沙溢,他竟敢那样羞辱他!
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全身的血液几乎都沸腾了起来,若不是他强行克制住转身离开,只怕,明天朝中那些大臣们就可以大做文章了。刚刚受封的异姓王继承人和新任王储在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威的天泽殿前大打出手,这无疑是那些整日无所事事唯恐天下不乱的政客们最乐见的一幕。
他决定明日不再上朝,虽然,身为即墨一族下一代唯一的继承人,这份责任他无可避免,但是,起码现在,他不必承担。
周遭安静中隐隐的私语让他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不觉已将缰绳勒的死紧,胯下的骏马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此时,他正位于即墨府西侧瑞安街的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