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明晟眼中又泛起了泪,道:“我曾那么肆无忌惮地享受过语姨的温柔善良,却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对我的好会害了她。当时的我的确无法阻止噩梦的发生,如今,悲剧又将再次上演,秋叔叔,您说,我该怎么办?”
华闲云转头看看身侧的坟茔,道:“如果紫嫣泉下有知,定也不希望你为了当日的事如此耿耿于怀的。晟儿,你虽已长大,但未曾经历过可以性命相抵的爱情,未必能理解我和你父亲这一战。我只能这样跟你说,这一战,危及性命,却无关生死,我和你父亲都不会容许任何人插手,更不会退缩逃避。”
田明晟看着华闲云眼中那抹决绝,那是属于一个男人的刚强混杂着一丝他看不懂的东西。他曾从他的父亲眼里也看到过这种光芒,不同的是,他父亲的眼里,还多了一丝势在必得的狠戾。
“秋叔叔,您跟语姨应该有一个孩子吧?”田明晟转移了话题。
华闲云眼光柔和下来,嘴角也泛起了微笑,道:“我跟你语姨,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儿,她叫秋雁影,今年九岁,长得和你语姨像。”
“那,秋叔叔要去赴战,却又将她安置何处?”
“镇南王辰南天是我结拜义兄,他收了熙儿做义女,你若早来一天,还可以见到她。”华闲云淡笑,眼中,是对辰南天满满的信任。
田明晟心下一怔,他傍晚遇到的那个小女孩,真的是语姨的孩子,而那时,辰奂正掐着她的脖子。
不想在战前打乱华闲云的心情,田明晟点了点头,心里却道:“秋叔叔,你放心,此生,我定会好好照顾熙儿。”
华闲云与凌弑语大战一天一夜,于四月十三日凌晨,力竭而死,一代医侠就此消殒于世。
田明晟将他葬在紫嫣墓侧,含着泪,撮土为香,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道:“秋叔叔,语姨,如今,你们终于又可以团聚了。晟儿不知道你们和我爹之间,究竟谁对谁错,又抑或,根本没有对错可言。但有一件事情晟儿非常确定,那就是,我会代替你们,照顾熙儿一生一世!”
湘阴城,地处洲南的东北方,在洲南数得上是一座比较繁荣的城市。
辰南天一行赶了十来天的路,有些疲乏,就在湘阴城郊的东芜别院里稍作调整。
湘阴城熙攘热闹的街道上,一身清雅的辰弘摇着玉骨帛扇,俊面含笑,玉树临风,引得两旁路人频频侧目,他却浑然不觉,乌黑的双眸只看着前面不远处执着两支糖葫芦,惬意地左一口右一口的小小身影。
想他辰弘有妹十年,却到如今才体验到有一个妹妹可以疼宠到底是什么感觉。比起举止优雅,仿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辰莹,爱笑爱吃,蹦蹦跳跳的熙儿无疑真实了很多,也讨他欢心了很多。
所以,这十几日,他愉悦地跟着她稚气的脚步一路走来,只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细腻。而他的寸步不离,也让因辰奂之事而提心吊胆的辰南天放心了不少。
出了一回神,辰弘抬头,却发现前面已不见熙儿的身影,而百步开外的酒楼前却围了一大圈人,叽叽喳喳不知在做什么,他紧赶几步,上前查看。
人群中间,一位十七八岁,花容月貌的少女正偎在一个衣着光鲜华丽的粉面公子怀里哭的妖娆万千,而那公子搂着少女的肩,柔声细语地安慰着她。
两人前面,一个人高马大,侍卫模样的男人正交叉着双臂,脚底下踩着熙儿刚刚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冷声道:“小鬼,弄脏了我们苏姑娘的香裙,一句对不起就了结了?快回去把你那教女不善的老爹老娘叫过来给我们苏姑娘磕头道歉!”
熙儿抬起小脸,晶亮的双眸怒火腾腾,道:“你竟敢侮辱我爹爹和娘亲,你去死吧!”说着,蓦然抬起一脚狠狠踹在男人的小腿上。
男人没想到这粉妆玉琢般的小女孩竟然懂得一些武功,猝不及防间一阵剧痛从小腿传来,他恼羞成怒,两手抓向熙儿的肩膀想将她拎起来,一把玉扇横空袭来,携带着雄厚的内劲快如闪电般击在他胸前,当下将他震得横飞出去,眼看压到身后的那对男女,千钧一发之际,粉面男子搂着妖媚女子一个转身,堪堪避过。
辰弘缓步来到熙儿身边,熙儿转头一看,愤愤一指那对男女,道:“弘哥哥,他们欺负熙儿,还侮辱熙儿的爹爹和娘亲。”
辰弘淡淡扫一眼那女子沾着一点红色糖渍的雪白罗裙,目光落在粉面男子身上,嘴角泛起微笑,拱手道:“原来是京北的詹小王爷,幸会。”
听说那粉面公子竟是京州四大镇守王之一,京北京王府詹王爷的儿子,围观的人顿时散了一半,躲到不远处探头探脑去了。为何?京北詹王爷脾气暴躁众所周知,有其父必有其子,万一被迁怒,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如何担待得了?
粉面公子松开搂着的少女,拱手回礼,也淡淡含笑道:“素闻镇南王府王爷有二子,长子辰弘温文尔雅,次子辰奂文武双绝,詹怀有幸见过王爷,阁下眉目与王爷神似,又兼温文尔雅,如所料不错,该是王府的辰弘小王爷吧?”
此言一出,剩余的一半观众顿时作鸟兽散。废话,两虎相争,傻子才站在一旁看呢,要看,也得躲远点看。
辰弘含笑点头,道:“舍妹无意污了苏姑娘的罗裙,辰弘在此代她向詹小王爷道歉了,稍后,辰弘另赔一件给苏姑娘如何?”
詹怀还未说话,身旁女子却轻拭着眼角柔柔弱弱地开口,道:“衣裙易得,只是不知小女这被破坏的心情,景小王爷却又如何赔得?”
她苏怜儿自幼家贫,受人欺凌,靠着父母给她的唯一财富美貌而被幽篁门选中,两年摸爬滚打,在美女如云的幽篁门也只混得了一个媚雏的名号。
带着对与她一同出谷的另外三名媚雏,四名媚女以及十年才出一位的媚妃的忌惮与嫉妒,她迫不及待,出谷一个月便抓住了詹怀,这个她至今为止遇到的地位最高而又对她有好感的男人。
这次詹怀带她离开封地,原是要带她回幽篁门换取解药的,然而一路走来,随着见识的增长,苏怜儿心中却有了悔意,心想,如不是她这么迫不及待,说不定,她还能找一个更好的男人。
如今意外碰到王府的景小王爷,正好看看身旁这个男人是否有能力让她从此之后不再受人欺负。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对不起,她苏怜儿这只良禽,可要重新择木而栖了。
闻言,辰弘微微皱眉,思虑半晌,道:“这样说来,却确实难办。苏姑娘心中可有什么方法可以补偿?只要在情理之中,辰弘应承便是。”
苏怜儿一怔,想不到眼前这个地位丝毫不逊詹怀的景小王爷如此好说话。她回头看看詹怀,又转过脸来,对辰弘嫣然一笑,道:“既如此,小女子就不客气了。小女素闻洲南芦镜湖碧波连天,风景秀丽,连百州的国君见了,都赞不绝口。王爷更是为了方便赏景而在湖畔建了观芦别院,小女冒昧,想借观芦别院小住一月,赏赏湖景,不知,是否方便?”
辰弘心下一顿,观芦别院乃是父亲最喜欢的一个别院,除了国君姬琨之外,父亲从来没有在那里接待过任何客人,这女子有此一求,想是替詹怀给我王府一个下马威了。
他淡淡一笑,道:“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