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泽牧爱她,她知道,她没有自信让他为她放弃称霸天下的野心,但,她有自信让他为她而痛,让他为她意志消沉,她知道她能。
她狠不下心来杀他,正如她狠不下心杀辰莹一样,但或许,采取另一种方式报仇效果会更好,至少,那可以给辰弘以奋起的信心和反击的力量,至于田明晟,她始终认为,若她不在,于他而言会更好。
她知道自己的这种选择对宴泽牧对辰弘对田明晟都很残忍,但她真的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让他们彻彻底底为她痛一次,今后,再不要为她心伤吧。
泪眼迷蒙中,她认真地选了一套喜服,唤来素雪,道:“待皇上也选定了样式,一起拿到织锦宫去,告诉织锦宫主事,这喜服从料子到裁剪织绣,我要全程监督。”
素雪答应着去了。
熙儿心情沉郁,想去御花园走走,拒绝了所有宫女的陪同,她独自一人来到御花园中,看着暮色中越加千娇百媚的春景,心中却愈发难过。
为何人的命运不能如这春光一般美好?为何生命的上空总是笼罩着消散不去的阴霾?若是没有战争,天空是否会更晴朗一些,暮色是否会更澄净一些,春光,是否会更真实一些呢?
随手折了一枝芍药,她回首看看,一片朦胧的艳光中,透着丝丝冷色,让人心生悲凉。
正心中戚戚,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将她扯进花丛掩映下的一座假山后,猝不及防间她张口欲叫,对方却先一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动作虽快,却并不粗鲁。
慌乱中,她抬头一看,登时愣住。
漆黑的发,漆黑的眸,如雪的肤色,如雪的气质,如此惊艳却又如此冷冽。
只有,田明晟。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极度的惊慌中,她几乎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语调。
田明晟却显得很平静:“我来找你。”黑如曜石的眸盯着她,又补上一句:“你恢复记忆了。”这一句,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是的,相识这么多年,他们习惯将自己对彼此的感觉藏在心中,于是,很多事情都无须多问,无需赘言,一个眼神,一句简单的话,便能了解对方的全部。
熙儿看着他,他说得多么简单,只为找她,他孤身来到这里,可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宴泽牧的宫殿,宴泽牧的国都,若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宴泽牧绝对会杀了他的。
“你如何进来的?”宴泽牧办事向来滴水不漏,自从上次自己为微风所劫后,皇宫的守卫他已换了一批,警戒更为森严,她无法想象有人可以在如此严密的防守中进出自如。
“他们还不足以发现我。”田明晟道。
熙儿微微低眸,她看出,他伤愈不久,她原以为,山道上自己的举动足以令他放弃自己返回平楚,可不想,他竟再次犯险。
“晟哥哥,趁他还没有发现,你赶紧走吧。”她垂着脸,低声道。
“萧天临关在哪里?我先去救他。”他语调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却心中一颤,他以为,因为萧天临被宴泽牧制住了,所以她才甘愿留在他身边的么?
苦痛漫无边际地泛上来,她咬着唇,半晌,抑着悲伤道:“他死了。”
田明晟的呼吸明显起伏了一下。
她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抬头伸手推他,急道:“晟哥哥,你快走吧,若是被人发现,你……”
田明晟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泪光潋滟的眸子,道:“跟我走。”
熙儿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白皙修长,明明透着刚劲,可握着她手的力度,却是温柔的。
她本想抽出,内心挣扎片刻,却还是停住了,就让她放任一次吧,或许,今日之后,他和她,再不会有这一刻。
她极力地忍着泪,微微摇头,道:“我已失去了武功。”言下之意,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他是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冲出宴泽牧的皇宫的。
“我的人就埋伏在宫外,他们配备有李荥最新研究出来的武器,我可以将你带出去。”他看着她,眸中有隐忍的情绪,只是说不出口。
可以将她带出宫去,是的,她相信,如果他以命相搏,或许真的可以。可若是他也因她而死,她情愿被万箭穿心,也不会比承受那样的结局更痛苦。
“晟哥哥,你能找到辰弘吗?我一直希望,李荥可以去帮他的,你可不可以将我的这一愿望转告李荥?”她以为李荥还在田明晟手中,故而如此转移话题。
“李荥已在辰弘身边了,你放心。”田明晟知她在转移他的注意力,却仍是耐着性子配合她。
“如此说来,来此之前你见过辰弘了?他情况如何?祉延好吗?”熙儿仰头,她急于知道这一切。
田明晟点头,道:“境况虽不是很好,但暂时安全无虞,只是,他们都担心你。”
熙儿侧过脸,泪滑落的同时,低声道:“我对不起弘哥哥……”
田明晟顿了顿,伸手欲去拿巾帕给她,她却先一步收回手,抹去脸上的泪,吸了吸鼻子,仰头道:“辰莹死了,晟哥哥,你代我将她的骨灰带给辰弘好不好?替我向他告罪,我对不起他,没能为他保住辰莹。”
田明晟怔了一怔,沉默地看着她。
天色渐渐昏暗,暮风轻拂着两人的长发,熙儿收敛了心中的悲戚之情,四顾一下,对田明晟道:“晟哥哥,你等我一下,我去带她来。”
转身欲走,手却被田明晟拉住。
她回身,暮色中,田明晟眸光深沉如夜,“我来,是为了带你走。”
熙儿低眸,轻轻推开他的手,抑着剜心一般的痛苦,“留在这里,是我自己的选择,晟哥哥,我知道,你一向尊重我的决定。”
田明晟悲伤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转身,近乎仓惶地跑出花丛,向茉清宫疾步而去。
一路整理着濒临失控的情绪,回到茉清宫时,不过酉初,还有将近两个时辰时间宴泽牧才会过来,她不必匆忙,以免被素雪看出端倪。
气定神闲地迈入宫门,刚刚走进内殿,却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微微往后一退,脊背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轻响。
殿中的宴泽牧闻声望来,见是她,面上泛起灿烂的微笑,一边走过来一边道“正准备去找你,你倒回来了。御花园中好玩吗?一个人玩到现在?”
看着面前的他,想起御花园中的田明晟,熙儿的心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有些艰难地问:“今日为何这么早就过来了?”
“怎么?不高兴?”宴泽牧嘴角勾起有些邪魅的笑意,伸指从她肩上拈起一片树叶,看着她笑道:“嗯,看起来你玩的该是十分尽兴。”
熙儿低眸,努力地调整着紧张的情绪,却听他在耳边道:“我也好久不曾去御花园游逛了,最近,该是芍药开得最艳的时候,待会儿用过晚膳后,我们一起去夜游好不好?”
熙儿心中一紧,摇头道:“我有些累了,改日吧。”
宴泽牧牵着她的手,十分好商量道:“好啊。”
酉时末,两人用完了晚膳,宴泽牧却犹是不走,将她抱在膝上,心情甚好道:“今日听织锦宫说,我们的喜服你要全程督织?”
熙儿心中挂念着仍在御花园等她的田明晟,无心与他闲话家常,遂道:“我刚刚出了些汗,想沐浴。你没有政务要处理么?”
他嘴角勾起微笑,将她一把抱了起来,道:“正好我也要沐浴,我们一起去吧,政务不着急处理,不过你的督织任务可要抓紧了,我将封后大典定在十日之后,在此之前,你要负责将我们的喜服准备好,听见没?”
熙儿心中又惊又急,道:“十日,会不会太仓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