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连自己是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更遑论别的。
念至此,她双臂支着床面想要坐起身来,刚一动,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又倒了下去,五脏六腑痛不可抑,骨头似是酥软的,一丝力气都积聚不起来。
“娘娘,您别乱动。”耳畔突然响起的一声惊呼将她吓了一跳,瞠圆双眸看向床侧,却是一名容貌端妍的宫女,手中捧着一只玉碗,一脸忧虑地看着她。
“素雪?”她试探地叫。
宫女一脸喜色,道:“娘娘,您记得奴婢了,太好了,上次您醒来还叫不出奴婢的名字呢。娘娘,奴婢喂您喝药。”
熙儿一脸茫然,被动地一口口吃下这位名叫素雪的宫女喂到唇边的药。好不容易吃完最后一口,素雪转身拿来一颗橙黄色的指面般大小的小丸子,伸手就要往她嘴里塞。
熙儿问:“这是什么?”
素雪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见怪不怪的神色,道:“这是您最爱吃的橘蜜糖啊,每次您生病喝完药,都要吃一颗来去除苦味的。娘娘,此番您认出了奴婢,却忘了它了。”
熙儿闻言,张嘴含入那颗糖,清润的甜味在口腔中漫延开来,她细细品味着,却还是一丝也想不起来,便问:“我生的是什么病啊?”
素雪苦恼地皱了眉头,道:“是一种不知名的怪病,皇上为了您遍请天下名医,却没有一个人能确定您的病症,不过这次这个医师却有些本事,娘娘您以前常常一昏睡便是十天半个月不醒,可最近,您几乎天天都会醒来了,而且记忆似乎也在一点点恢复呢。”
“哦。”熙儿轻轻应了一声,极力扭过头去看床帐外那陌生的华丽装饰,问:“这里是不是冷宫?”
素雪一愣,随即笑道:“娘娘,您说笑了,虽然您身体不太好,但皇上却对您珍视有加呢,怎会让您住在冷宫呢?这里非但不是冷宫,还是宫中最好的宫殿之一呢,皇上常来看您的,只是最近有些忙……”
熙儿目光怔怔地看着她的唇在那一开一合,无法抗拒的困意海浪般涌了上来,她本想听她把话说完,但终是没有熬住,眼睛越睁越小越睁越小,最后终于完全合上。
素雪顿了顿,端着玉碗起身来到屏风外,追月从帷幔后走出来,远远地看了眼床上的熙儿,道:“看起来一切正常。”
素雪点头,道:“皇上的黑风摄魂又上了一个新台阶了。”原先的黑风摄魂在封存人的记忆的同时,会让人变得如僵尸一般,虽是极度听话,但不会有自己的思维,也不能给他植入别的记忆。可如今看来,熙儿不但有正常人的思维,在她昏迷时在她耳边轻念的话她也全都听见并当做自己以前的记忆了。
追月走至床前,细细地看一眼熙儿依旧苍白的脸色,低声对素雪道:“她的身体还极度虚弱,你小心伺候着,有什么异常情况立刻来报,万不可出差错。”
素雪道:“放心,我知道。”
九月十二,明堂在龙秀的陪同下来到阎煞金辉,宴泽牧在鸾鸣殿设宴接待两人。
殿中丝乐融融歌舞升平,座上主客之间也是谈笑风生一片融洽,寒暄很久,明堂终究是憋不住,放下酒杯,向座上的宴泽牧道:“国君陛下……”
还未说完,宴泽牧抬手制止他,笑着道:“不要见外,你我交情匪浅,原先怎么称呼的,如今便还是怎么称呼。”
明堂愣了一愣,随即拱手笑道:“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宴兄,小弟在来朝的路上看到贵国又向洲南增派了大军,洲南兵少将寡,宴兄想收回那三郡,应如探囊取物般轻松,此举,是否有些……有些太劳师动众了呢?”
宴泽牧闻言,眸光一闪,眼角挂着明媚,修长的指放下金杯,在桌上微微弹动两下,似在考虑如何作答,少时,抬头看向自己的左侧,道:“微风,此事是你督办的,你代朕向七殿下解释一下。”
微风领命,向明堂道:“七殿下,我国军队代替贵国征讨洲南,那是得到贵国国君钦允的,可刚刚交战不久,贵国五皇子就带着几十万的兵力支援洲南,致使我阎煞猝不及防下损失精兵良将无数,我们实在是不知道五皇子此举到底是他自作主张呢,还是得到了你京州君的默许。此番向洲南增兵,一是为了振作士气,二是为了更顺利地取回贵国所应允的那三郡土地,三,也是想看看贵国国君对我阎煞这个盟国究竟是何态度。”
明堂闻言,忙向宴泽牧道:“姬傲那纯粹是他自作主张呀,我父皇近来一直在病中,对此事根本毫不知情。”
宴泽牧眸光淡淡地睨过来,道:“这么说,近来在盛泱做主的便是你了,事情已经发生这么久了,我也没见你有任何表示,怎么,莫非你还是对我心怀芥蒂因而正在观望?想探我的实力,还是诚信?”
明堂心事被他一语道破,心中不由一震,但面上却装出一副百口莫辩既委屈又无奈的样子来,摔手道:“宴兄,你看,我就知道我必须要来这一趟,免得你对小弟的误会越来越深啊。小弟得知姬傲率军奔赴洲南之时,正率军在京北对抗凌弑语,后来回到盛泱,也曾想请父皇敕令姬傲退出洲南,无奈皇后在一旁做梗,父皇的意识也是一时清醒一时迷糊的,拖了数日也没个结果。小弟也曾想过,利用手中兵力代替宴兄去管束管束姬傲,无奈又被龙秀劝住。”说到此处,他转眸看了看身侧的龙秀。
在宴泽牧的注视下,龙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开口道:“的确是我劝七皇子不要这么做,一来因为我们手中的兵力根本无法与洲南和西岭的大军相抗衡,二来是因为听说了李荥为田明晟所得的消息,我认为,留着手中的人马还可以配合宴兄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宴泽牧长眉一挑,慢悠悠地端起酒杯,道:“哦?说来听听。”
龙秀道:“田明晟的父亲凌弑语正在京北,七殿下手中兵力不够,若是贵国于季的大军仍在京北,七皇子或可与他联手合力将凌弑语捉住,如此一来,便可胁迫田明晟用李荥来换他父亲的性命,料他不敢不从。但宴兄月前突然将援军从京北调走,七皇子无人相助孤掌难鸣,若是就这样错过这大好机会,又为宴兄万分可惜,所以,才特意来此与宴兄商议此事。”
宴泽牧闻言,浅浅一笑,道:“不错,调走援军一事,我的确没有与贵国打招呼,也是我一时生气,疏忽了。在此,我不得不说,贵国的军队,实在是没有一点血性,人不来犯,他便按兵不动,懦弱不说,还十分多疑,但凡于季有一点动作,便要十分猜疑加质问。于季率领大军为贵国抗敌,却动辄得咎处处受气,每个月都要发回十几封军报向我诉苦,我不堪其烦,正好当时洲南战事吃紧,便将他调往洲南打援了。
至于凌弑语一事,且不说有了于季这个先例在,我手下实在难找愿意去京北援战的,贵国边防军统领夜灵不是正与之交战吗?明堂老弟此时率军前去援战不是正好么?”
明堂心中一边暗骂他巧舌如簧心奸似狐,口中却道:“宴兄,你是不知,那夜灵与田明晟一族是有着不死不休的血仇啊,他攻打凌弑语,是想杀了他而非活捉他,即便我与他合力打败凌弑语,他也定然不同意我将凌弑语活着带走。再者,若是他也想用凌弑语去交换李荥,那么,凭他和洲南景氏一族的关系,李荥很可能会落到辰弘手中,届时,对你对我可都是大大的不利。”
闻言,宴泽牧笑了起来,眸光幽魅地睨着明堂,拖长了语调问:“李荥落在我的手中,你就放心了?”
明堂被他盯得心中七上八下,面上却神情坚定,道:“宴兄对小弟一向是深情厚谊,礼遇有加,小弟也抱定信念唯宴兄马首是瞻,岂有不放心宴兄之理?”
宴泽牧收回目光,举杯向明堂道:“明堂老弟言重了,依我看,你便是百州将来的国君啊,马首是瞻之类的话,还是少说为好,我担不起。”
明堂讪笑道:“宴兄说笑了,小弟句句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