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懊悔么?
答案或许是……
永远不会。
时间,就这般一分一秒地悄然溜走。
稠密的乌云渐渐退去,穿缝的月光洒满大地,透过纹路繁华的窗棂,零星碎散地穿透进来,一寸一寸地在房间里爬动着,爬过了地板,爬过了棋盘,爬过了每一个角落,爬过了瓷杯,一直……爬到我的脸上。
狐仙离去,我的心中,却只是留下了一个深洞。
一个无法填补的空缺。
痛得我穿心透肺。
那一刻。
我终于明白了我失去了什么。
狐仙对我是如此重要,她已然是我的自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第一次得到勾魂术时,我失去了快乐。看着阿雪和烟烟受到伤害时,我失去了亲情。金娜死后,我失去了爱情。被金启明操控了身体的那一刻,我失去了灵魂。被御镜堂囚禁的那一刻,我失去了健康。被金启哲羞辱的那一刻,我失去了尊严。被一剪梅玩弄的那一刻,我失去了自由。被玉狐宗折磨时,我失去了信仰。
可是,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
我失去了一件,远远比那些重要百倍千倍的东西。
在狐仙离开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过去的日子里,没有一处不曾烙印着她的身影。
没有了她,我不过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傻小子,一个连自己的命运也把握不了的毛头小子而已。
狐仙是整过去数百年来的历史的唯一见证。
失去了她,历史就没有了观察者。
历史的真相,永远埋藏在了沙尘之中。
而对我而言,狐仙离开后,我就成了没有思想的傀儡。
当一个人失去了和自己同等智力的影子,当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懂你,这世间,再也没有一个人与你有心灵深处的真正共鸣之时,你会感觉,你不过是一个生活在满是蜥蜴的荒岛上的渔民。
意义。
生命的意义。
狐仙……她就是完美本身,她就是我所找寻的真理,我想要的历史,永恒的美。
仿佛童话中镜子里完美的自己。
狐仙,是我生命的意义。
终极意义。
行月落空,泪渍未干。
就在下一秒,在小屋之外,却是突然风雷大作,一道震天动地的怒喝声,伴随着呼啸的强风紧追而至!
“大胆妖孽,可算找到你了!看你往哪里跑!”
常胜那胡躁的叫喊声当空落下,下一刻,这复式的小居,居然也是在风中震颤起来!
下一刻,小屋的窗框应声炸裂,一道浑身血红的长毛身影穿窗而过,带着呼啸的劲风,杀气腾腾地莽然闯入!
火光灼灼的红目,倒立竖起的火鞭浓眉,还有那紧咬的怒牙,都彰显了他的身份。
常胜。
常胜手持着长棍,双臂高举,越过头顶,下一秒,他便是手持长棍,轰然向我砸落了下来!
我纵身一闪,常胜的长棍擦着我的肩膀而过,最后竟是重重地落在了我和狐仙刚才下棋的棋盘之上!
只听一声崩裂的爆响,棋盘应声开裂,棋盘上的黑白棋子,竟是零零乱乱炸散了一地!
看到那零落满地的棋子,我的心中升起了漫天怒火!
“常胜,你这个没有智识的畜生!”我冲着常胜怒吼道。
常胜哈哈一笑,道:
“愚蠢妖孽,竟然还敢口出狂言,胆大包天,还不快快受死!”
语毕,常胜手臂一提,手中的长棍骤然大了数倍,然后猛地向着我的胸口砸来!
那一刻,我只感觉一股凉意自我的胸膛穿过,我低头一看,却看到月光下,我的左胸已被常胜手中的长棍穿透,丝丝的血液,顺着他那冰冷的银棍流淌而下。
常胜的动作是如此的凌厉而迅猛,直到我低下头后,剧痛方才传来,如同萌浪般席卷我的全身。
我双手死死得抓着常胜穿过我的长棍,望着那零碎满地的棋子,狂盛的怒意,宛若海涛般自我的心房弥漫向了四面八方。
“你这个俗不可耐的蠢货…”我嘶哑着声音,死死地盯着常胜,“你知道……你刚才所砸的,是什么吗?”
常胜一愣,随即挠了挠头,又怪笑道:
“是吗,没瞧见,怕不是……砸烂了你的棺材?”说着,常胜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常胜!”
自从和这只毛猴打交道以来,他还没有一句话如此触动我心头的逆鳞,我也还从没有如此恨过这头畜生。那一刻,我和这个不解风情的野人对峙着,心头升起的怒焰,竟如海浪腾天!
我冷笑一声,那一刻,我不顾常胜的长棍穿过我的身体,我双手紧握长棍,身体直挺上前,长棍深深穿透了我的胸骨和心脏,而我,则是伸手一抓,一把抓住了常胜的肩膀!
然后,我猛地张开了嘴,用尽了全力咬在了常胜的脸颊之上,将他脸上的一块肉,狠狠咬下!
就算死,我也要咬下他的一块肉来!
常胜发出了一声凌厉的呼喝声,但是他也是不惧于我,下一刻,他双手猛然回拉,我胸口插着的长棍,竟然被他给倒拉了回去。
“死吧,妖物。”常胜双目惊怒,下一秒,他横棍一挥,凌厉的长棍在月光下如同折扇般扫过了我的腰肢!
那一刻,我的身体,被硬生生的,横斩成了两截!
我只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都瞬间如同空心的枕头般软软倒在了地上。而常胜则是单手叉腰,持棍而立,月光下,他毛发飞舞,眼中满是凛冽的杀气,那是胜利者的威严。
我的鲜血在哗啦流淌,撕裂的皮肉牵扯着每一根痛觉传递神经传来几乎晕厥过去的剧痛。但是我的身体也早已不再是原来的身体了,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早已拥有了自己的理性,无数的细胞就如同蚁行一般在地面上快速游动着,互相环绕,重新抱成团,向着我体内重新聚集起来。而我的痛觉信号也已被大脑所自觉抑制,不再作痛。除了因为失血过多而逐渐模糊的视线和毫无知觉的下半身之外,我依然能够维持着思考。
见到我身体开始自行恢复,常胜再次提棍,冷哼道:
“一次打不死,俺就打两次,两次打不死,就打三次,一百次打不死,就打一千次,一万次打不死,俺就打一百万次,看你能顶得住几回!”
我冷冷地直视着常胜,看着他那嚣张狂盛的脸,弥漫开来的怒意,在我的身后,仿佛翅膀一般延伸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