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悠长的晨钟声响起,将睡梦中的洪毅唤醒,随后隐隐约约听到一阵高山流水的古琴声。窗外还是黑色的夜幕。洪毅不由的起身穿好衣服去寻找这从未听到过的动人琴声。在迷蒙的夜色里,洪毅跟着琴声不知不觉走了几条青石路,拐了几处弯。最后到了一座石桥上,一抬头却看到了嫣然屹立在桥头,微微的晨风起了,吹起了嫣然的披肩长发和碧色的裙摆。此时初生的太阳也出来了,散发着金光照耀在嫣然的身上。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嫣然猛的一回头,头发四散飘扬,看到头发未扎起来跟着风微微飘扬的洪毅后嫣然一笑。这金色的笑脸洪毅会记一辈子。
琴声悠悠。
嫣然道:“你是听到琴声过来的?”
“是的,我从未听到过琴声,想过来看看是谁弹奏又是什么琴才有这样的声音。”
嫣然看着洪毅的眼睛,柔情似水“这是古琴,你看就在这桥下的河岸的柳树边。”
这下方是一个须发皆白的清瘦老者。清晨的老者白发未束,须发跟柳叶和河水随着风摆动,更是别有一番意蕴。
老者一边抚琴一边看着桥上人说道:“你们下来吧,来我这里近前听听不是更好?”
闻言洪毅嫣然下桥来到老者处。洪毅躬身拱手,嫣然施了一礼便在一旁的蒲团上坐下。蒲团前有一条长长的几案,案上放着一壶煮好的清茶和几个小陶碗。而后方是一个破落的院子和一幢草屋。嫣然自由惯了,一手托着头一手倒着茶,倒好茶后拿着碗就喝了起来。
老者一曲弹完问道:“两位小友觉得如何?”
嫣然道:“余音绕梁,不绝于耳。实在是好听。”
洪毅道:“从未听过,便想着一探究竟,嗯,若是可以,此生会这一门技艺那该多好。”
老者哈哈一笑:“你们可懂音律?”
嫣然微微一笑
“我道是会好几种乐器,你这是一种,是安静淡然,还有一种我会的是秦琴,不知您老可听过?”
老者摇摇头:“古琴可听一世,秦琴可听一时,两者不可同一而语。”
“是吗?可我最喜欢的便是秦琴,老先生还是不要妄加评判的最好,若是你有秦琴我来弹一曲你听听便知道了。”
“老夫寒舍中倒是有,但是许久没人弹了音色肯定有问题,需要你自己调试。你随老夫去取吧。”
嫣然闻言起身便跟着老者去了。一旁的洪毅也跟着去了。老者的寒舍内简单摆放着几个几案,几个蒲团,当中一个几案上摆着一炉熏香。后方放着一个书架,书架上有各种竹简,墙上挂着几把剑和一把秦琴。老者将秦琴取下后转身双手奉上。
老者笑道:“你这位女子不寻常,会的挺多,我们去河边边喝茶边听你弹琴。这琴你拿着。”
说完转身朝着刚才的河边而去。
嫣然抱着琴紧随其后,洪毅也紧跟着嫣然。
嫣然抱着琴随意的坐着一开始做的那个位置,三人一起跪坐在那张长条几案旁,上面放着老者的古琴和喝茶的用具。嫣然闭上眼睛小心翼翼的调试,没多久嫣然道:“好了”。
老者问:“不知姑娘想谈那一曲?”
嫣然道:“刚才您谈的是自然之音,亦是天下大乱有向往和平之意,而我弹的是叫《剑胆琴心》,弹的是一个侠客想要荡平世间所有不公的声音,没有不公平,那么天下自然太平。
有时候和平是需要用手中的剑得来的,而不是凭空臆想靠一张嘴说来的。”
说完嫣然的手有节奏的敲着琴箱,犹如一个骑着骏马的骑士在荒原隔壁上,在泣血残阳下有节奏的奔跑。舒缓的琴声跟着敲击琴箱的节奏声一起响起。叩打着洪毅跟老者的心弦。
突然声音变得嘹亮高亢,如鹰击长空,而后逐渐变的平缓,像是骑士的斗志,永远在燃烧,永远在路上。
良久后一曲停了。嫣然问道:“两位感觉如何?”
老者说道:“阁下的琴艺非凡,在下佩服,天下没人能一边敲击一边弹奏的,这真是闻所未闻,今日有幸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洪毅道:“这琴声中不仅有画,更有故事,还有一种不屈的意志。我看到的是一个侠客,一生奔跑在路上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锄强扶弱的梦想,而去杀最狠的人,喝最烈的酒。”
嫣然端起茶碗,如同一个盖世豪侠般一饮而尽。
“我敬当今天下的豪侠!”
老者说道:“我儒家之人不提倡这个,若是一人爽快了,是不是要整个天下大乱?”
洪毅听到老者自称为儒家之人不由的说道:“我道是很向往游侠,不知儒家跟墨家谁好呢?”
老者不屑的说道:“区区墨家不过都是一群干苦力的人罢了,他们能有什么思想?集合一群所谓的游侠锄强扶弱?那不过是笑话,天下谁没有欲望?纵然是草木也会有。”
嫣然从怀里掏出一枚拳头大的夜明珠道:“我们可以与你辩驳一番,若是我们输了这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就给你了,若是你输了,可有什么彩头?”
老者说道:“我有一剑,名曰断水,长三尺三寸,博如薄纸,韧如青竹,吹刃断毫,曾饮无数敌血,色泽天青色!
这柄剑名气极大──名为断水”
洪毅心中吃惊不由说道:“是不是候赢的剑?”
老者说道:“正是,不知这把剑是否能成为此次的赌注?”
嫣然对老者说道:“算你过关。那我们开始吧。”
老者低着头说道:“你们可听说过仁爱?”
洪毅说道:“我们没听过什么仁爱,我只知道兼爱”
老者一笑:“我们的仁爱是从最基本的亲情出发的。父母之爱是天经地义,是天性。所以要是把爱先散发出去,那就是先爱子女,然后是邻里,再然后是同乡,同国,最后就是整个天下。整个人类。”
嫣然说道:“若是同样两个人,一个是你儿子,一个是路人,他们可能有一个有罪,所以你要必须杀一个,那肯定是杀路人吧?所以你的爱是有阶级的,而兼爱是没有国界的一视同仁的。”
洪毅喝了一口茶:“依你之见,就是国家之爱就是大于整个世界之爱吧,而同乡之爱就是大于国家之爱。最后子女的爱还要比同乡之爱更加猛烈。那你自己的爱呢?是不是爱自己比爱父母爱子女更加厉害?”
最后洪毅斩金截铁的说道:“你这爱不是爱,是自私自利。这就是他妈的统治者忽悠人的玩意儿,都他妈的是自私自利损人利己的思想。”
老者一拍桌子愤然起身大声说道:“你等知道什么?你们只是一些不懂事的年轻人罢了。你等说兼爱好,那我问你,你说爱自己孩子多还是爱一个过客多?”
洪毅嫣然被问得哑口无言。
最后老者平淡的说道:“我说的爱就像是我的琴声,高山流水,自然而然。生活就是这样,闭上眼睛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小贩的叫卖声,水车翻滚的声音,还有风吹树叶的声音,这都是自然而然的,仁者爱人,这是热爱生活最基本的能力。”
嫣然说道:“你说这是最自然的声音没错,热爱生活用心倾听这也没错,但是人在这基础上还要有衍生,那些房子,高楼,石桥,马车等等是自然的产物吗?我们穿的衣物戴的饰品是自然的产物吗?我们的盔甲,宝剑等等又是自然的产物吗?我觉得那些也很美,所以如果想要更美就要更加用心去专研,去创造,而墨家就是在用心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
老者反驳道:“所以这些都是自私自利的产物,美之所以为美就是有丑的衬托,于是整个天下都会去争夺,只要把美的根源给赞灭,那么这个世界就太平了,而儒家所做的就是为了这个天下能够太平。”
嫣然说道:“因为把美的给赞灭了,所以就留下丑恶的人来奴役我们了?所以就要让这世间不知美丑不分好坏了?这就是理由?你说自然,那么我也跟你说说自然吧?花草树木的种子都是飞的越远越好,雄鹰一长大就要越下悬崖,若是能飞,就飞起来了,若是不能飞那就摔死了,老虎,牛羊,猪狗都是如此,一旦长大了就是要离开了。自然要优胜劣汰就必然需要经过这些,保护只是为了更好的成长,过度的保护却是自私自利。儒家的先爱自己,再爱子女父母根本就不是什么自然。就是自私!”
老者说道:“你们对儒家多有误解,我们说的是先修身,然后是齐家,再是平天下,这些说法肯定都是没有错的,儒家一开始是以宗教为生的,我们治丧,祭神,求雨等等,所以很久以前也有人叫我们术士,祭司。天下没有绝对大公无私的人,除非那是一个特别的国度,一个每个人都梦想的国度。因为这都是人所需要的思想,这个时代在变化,而我们儒家也一直在变化,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我们的礼节和仁爱可以调解各个阶层的矛盾,让天下更加井然有序,让人更有敬畏之心。因为我们也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最后我想说的是,儒家是应人所需,重在引导,强行改变天下只会适得其反。”
说完老者起身对着洪毅嫣然鞠躬“天下大乱百姓总要怪罪谁,刀子能砍材切菜,也能杀人,若是有什么误会我代表儒家跟你们鞠躬。”
洪毅嫣然仔细想想,老者的话似乎并没有错误,可能这个天下真的需要各种声音吧?真的需要百家争鸣,天下之大,道理之多是不可想象的,儒家也许并不是一无是处,若是想要控制欲望,可能就需要儒家思想吧?洪毅嫣然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弯腰给老者鞠了一躬。洪毅说道:“您老说的没错,可能确实是社会体系的问题,要是有那种天下大同,人人平等的体系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每个人需要教化,需要新的思想,包容会通,敢为人先。儒家也好墨家也罢,若是整个天下只有一种思想就只会恶性循环,到最后天下人都会被一小部分人奴役,失去了血性。”
老者哈哈大笑:“小子你的眼界太小,任何人都不能奴役我们,若是他们不用我们的思想文化最后只能被我们赶走,我们百姓只要能把日子过下去就好了,并不在乎谁是君王,因为任何人的统治到最后都会会跟我们任何朝代的君王一样,知道某一天整个华夏都有遇到真正的人祸,可能那时就会有新的思想诞生,变是本质,不变是迷失,因为没人愿意为了求变而去颠沛流离,所以百姓终归是会迷失自己,你说的血性没了也就没了。”
嫣然黯然道:“血性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老者看着滚滚流水的河面,任由微风拂过老者的斑白的须发,拂过他身后的柳枝,拂过波光粼粼的河水,他回首:
“这谁不知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相信有一天整个大地是的人们终归会人人平等,就像水会越流越宽,狭窄的河道终会有尽头,我也相信你们所说的兼爱非攻会凌驾于儒家的仁爱之上,因为那时是会重建一个社会体系,每个人都能认识自己,认识这个世界,到那一天每个人会华夏大地自豪骄傲,那一天这片大地上每个人都能有尊严的活着,堂堂正正的活着,你们说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有尊严的人能没有血性吗?而这也这只是时间问题。但是,儒家思想永远是这一切的基础,爱从来都是从小开始的,若是连自己都不爱那么拿什么来爱别人呢?”
老者的背弓起来“我已经老了,那些东西对于我也没有用了,两位小友,很有幸认识你们,今日的辩论让我知道其他思想的重要性,今天不管输赢那把剑老朽都给你们了,这把秦琴,也一并给你们了。”
洪毅说道:“您老还是留着,老了有个念想。”
“一草一物都有其用途,我留着就是抱潜天物,我愿意琴跟剑也不愿意啊,不要说了,你们拿着。”
洪毅道:“敢问前辈姓名?”
老者道:“我就是一个无名之辈,不必问姓名,今日与你们的争辩很有意思。”老者伸了一个懒腰:“好了你们走吧,恕我不招待你们了,我要去榻上小眯一会,晒晒太阳。老咯……”老者咳嗽着走到塌前。
湖边柳树下,一手撑着头的老者躺在榻上,眼睛微闭,纵然风吹在他的脸上,河水的潺潺声听在他耳中,老者仿佛入定般对外界不闻不问。
洪毅嫣然对着老者施了一礼,一个拿起剑,一个抱起琴,转身走了,留下了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桥上,洪毅看着背着琴的嫣然吞吞吐吐的说道:“那个,嫣然啊?能否教我弹琴?”
嫣然回头冲着洪毅一笑:“你送我到咸阳我天天教你。”
洪毅只能苦涩一笑,谁都知道她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等到了咸阳估计见面都困难了。但是这个微风清凉的清晨,让洪毅深深的把嫣然烙印在了心里。
回到客栈后众人草草吃完饭便又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