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闪跟奶奶打了个招呼，抱着江一翎的衣服上楼。她在楼梯上一拐弯，无意间扫了眼楼下，就看见张阿姨和奶奶仍旧保持原来的动作，带着点儿笑抬着头盯着她瞧。两人目光里好似有点儿什么，这让闪闪背脊发僵，剩下的几步路走得格外费劲。
上楼左拐，江一翎房间门没关，闪闪膝盖往门上一顶，一闪身进了江一翎的房间。她松了口气，将一堆衣服往江一翎床上一丢，转身去开江一翎的衣柜。他的衣柜很大，深色实木定做的柜子顶着天花板打了一排，一半做衣柜，一半做书柜。因为衣柜大，江一翎的衣服大半用不着叠，闪闪从衣柜里拿出衣架，将洗好的校服和衬衫挂在上面。
江一翎的衬衫都是定制的，虽然看着朴素，没什么花样，却极其合身。衬衣线条妥帖包裹他年轻的身体，松一分显颓丧，紧一点显轻佻。衬衫略有些皱，闪闪将衣架挂在衣柜门上，伸手细细将衬衫上的褶皱抚平。
“是不是该先熨一下啊……”她自言自语道：“不过，这个面料好像怕高温。”
她对服装面料有些敏感，此刻有心弄清楚这件衬衫的面料，便捏着袖子凑近了去看。衬衫上带着烘干机里出来的余温，洗衣剂浅淡的清香扑鼻而来。这是江一翎身上的味道，闪闪一时有些失神。
带有江一翎气味的，他本人的，衬衫。
闪闪耳根有些发热，她又离那件衬衫近了些，感觉像是江一翎就站在那里。她不动声色松开手指，衬衫袖子落了下去。
她屏住呼吸，像是生怕惊动了什么一样，伸开手臂抱了抱那件衬衫。
像是做了什么坏事，闪闪只敢抱一秒，便立刻松手后退，装作若无其事将衬衫挂进江一翎的衣柜。当她关上衣柜门的那一刻，江一翎穿着白色背心，下身长睡裤，擦着头发走了进来。
“……”闪闪有点儿后怕，开始万分庆幸自己刚才的变态行为没被江一翎发现。她嗓子有点儿发紧，眼神有些不自然地飘忽：“你不冷啊？”
屋里其实并不冷，地暖开得很足。闪闪一进屋便脱掉了羽绒服，此刻穿着蔡红英给织的厚毛衣，甚至觉得热。但毕竟寒冬腊月的，哪能只穿着背心四处晃荡？这岂不是对冬天大不敬？
“来很久了？”江一翎越过闪闪，从椅背上拿过长袖家居服穿在身上。他把毛巾丢在房间里空着的脏衣篓里，坐在床边抽了张纸开始擦耳朵。
闪闪转过身，背靠着衣柜：“没来多久，刚在楼下跟奶奶看了会电视。”她抬了抬眼皮：“你剪头发了？”
江一翎的头发跟江远达一样，有固定的理发师。他们常年不变换发型，只每隔半个月去修一次。
他点点头：“嗯，总感觉脖子里有点碎头发，先洗洗。”他擦完耳朵，把纸巾丢进纸篓：“你书包没带？”
这时候，闪闪气息已经平稳，她感觉自己已经恢复到正常的心跳，面对江一翎时心态也恢复到平常：“下午跟蓝悦出去逛街的，背着书包多麻烦。你这儿都有，借我纸笔记一下不就行了。”
“懒得你。”江一翎不置可否，从书桌上的小盒子里摸了颗草莓味的硬糖，丢给闪闪：“吃完饭再划重点，你跟干妈说过没有？”
“嗯，跟她说了晚上在你家吃饭。”闪闪在椅子上坐下，百无聊赖地剥糖：“你表哥完蛋了，昨天我看他复习进度，他居然连指数函数的运算法则都不知道。我问他平时怎么写作业的，他居然一点都不脸红的告诉我是抄同桌的。”
说到这里，闪闪一脸崩溃：“照这样下去，他明年还得留级。下学期我不能让他来我房间玩电脑了，总不能让他上一辈子高一吧！”
江一翎轻轻笑了一声。他身上宽松的家居服完全无法阻挡皮肤上沐浴露香味的飘散，那种若有似无的气味，带着江一翎的体温，逐渐霸占整个房间。
“你说得对，他要再想进你房间，你就告诉他爸。”
“狠还是你狠，宋叔叔发起火来会拿拖鞋抽宋晚河屁股！”闪闪心有余悸般摸摸自己胳膊。她心里清楚，宋正堂这种教训儿子的手法其实不痛不痒，就算发起狠来，也不会真把儿子弄伤。但或许是李石强在她心里留下的阴影还在，她本能地惧怕会使用武力的男人。
晚饭时，江远达照例不在。结束了与宋婉婷的婚姻后，他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家里少了那样重要的一个人，居然并没有对他日常生活造成任何影响。闪闪隐约开始理解江一翎，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平静地接受了父母婚姻的破裂。
连闪闪都能依稀感觉到宋婉婷尴尬的处境，每天面对父母的他们的孩子，又怎么会不理解呢。
吃完了饭，闪闪又被奶奶拉着吃了点水果。时间直逼晚上八点，江一翎不得不把闪闪从奶奶身边的沙发里抢夺过来：“奶奶，要是再不复习，她今晚上要睡这儿了。”
“那就留下呗，又不是没她睡的地方。”奶奶嘟囔一句。
“明天还要上学的，她连书包都没带来。”
江一翎顺利把闪闪带走，两人回到房间，张阿姨已经多搬了张椅子放在书桌前。江一翎坐下，回头去看闪闪，见她正摸着肚子在房间里来回绕圈。
“你干嘛？”
“吃撑了，等我缓缓。”闪闪朝他摆摆手：“要不你说着，我听着？”
江一翎干脆气笑了，他抱臂靠在椅背上，两条长腿往前一伸：“我怎么觉着是我欠了你的？”
“哎呀，那就等会嘛。”闪闪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吃过饭立刻坐下来，屁股会变大。”
江一翎目光往下移，在闪闪屁股上停留两秒，又淡定平移上去：“行叭，”他转过身，抄起一本书随意翻了翻：“先讲什么？英语不用讲了，就数学？”
***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江一翎更清楚闪闪的学习进度了。
哪里是她的薄弱点，那里用不着他操心，哪里她可能会跟别的公式记混，哪里她可能会粗心——他都一清二楚，好似在闪闪大脑里装了一个监视器，就连闪闪可能在哪门课走神发呆，他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因为了解，所以复习进度极快。九点半不到，江一翎把课本一合，看着闪闪记满了重点的那张纸，伸出手指划了几道：“这几个公式，你考试之前再背两遍。卷子改出来后，要让我发现有相关题目被你写错，你就完了。”
闪闪胡乱答应着，写完最后一个字后立刻丢开笔，她把脸贴在纸上，抬着眼皮看着江一翎：“江一翎，你说这回我能不能考上年级前五十？”
江一翎顿了顿：“有点难。”
闪闪小狗似的呜呜两声，转了个头用另一面脸颊贴着纸，留个后脑勺给江一翎：“你要是也这样辅导刘娅楠，她肯定能考上年级前十，她比我聪明。”
江一翎没说话，把摊了一桌的书本练习册收拾起来，垒成一摞。
“……不过你不会给她辅导的。”闪闪顿了顿，又自顾自补充一句。她心里悄悄高兴，觉着自己阴暗又自私：“你知道周萌吗？”
“嗯？”
“就是动漫社的那个……唉你肯定忘了。”闪闪把脸又转过来，贴着桌子看向江一翎：“反正就是挺可爱的一个女生，她喜欢你来着。”
“哦。”
闪闪嘴唇蠕动两下，闭上眼又转过头，恢复成后脑勺对着江一翎，脸蛋贴着桌子的姿势。再开口时，她声音有些含糊：“你以后要是有了女朋友，也会这么辅导她的吧。”
“……”
“想到你会被抢走，我还有点儿……嗯……那啥。”她声音更含糊了一些，吐字不清，一句话像是咬着舌头说的。
江一翎收拾书桌的动作微微顿了顿，他嘴角不动声色悄悄弯了起来，声音淡然又笃定：“抢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