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芸娘犹豫了一下,虽然觉得苏莞然未必会听,但还是劝道,“太妃深爱王爷,只怕是还没有熟悉王妃的存在,王妃且忍着些,日后莫要与太妃犟嘴了。”
苏莞然眼神一厉,却道:“我就是这个性格,受不得欺负,这才刚开始,我就要无端受她辱骂,倘或我次次都忍了,这王府还有人看得起我吗?”
芸娘道:“只要忍过这一段时间……”
“只要忍过这一段时间,她只会变本加厉!”苏莞然坐直身体,冷冷地看着她,“要我一味忍耐,不是我的性格,我也永远做不到!”
芸娘:“……王妃,就不怕王爷生气吗?”
苏莞然骤然起身,来到了水榭边缘,站在了阳光下,看着水中的自己,喃喃道:“生气?难道只有他有气吗?”
她默了默,道:“我自小没有母亲,从母亲去世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绝对不会让自己和子默受人欺负。”
“董霓云是我的嫡母,我依旧不曾对她好脸色,凭什么我要对一个陌生人假以辞色?委曲求全?难道嫁了人……我就就应该磨灭一切,任人辱骂?难道,我就不算人了吗?”
芸娘未曾言语,苏莞然揉了下手臂,怕冷似的抱住肩膀,蹲在了水榭台边,看着水中晃荡的影子,好不容易凝聚成了型,又被无情的风瞬间打乱。
“子默……”苏莞然忽道,“芸娘,子默怎么样了呢?”
她才问完,便听芸娘一声大喝,“子默少爷在外休养,自然一切都好!”
苏莞然微怔,倏地起身,转过头一看,不出意外地看见了拓跋连城,方才失落惆怅的人,霎时染上了太阳的热度,变得斗志昂扬。
“嚄,这不是王爷吗?大驾光临所为何事?”苏莞然冷笑,“哦,不会是为了明月阁的事吗?你要骂什么?赶紧的,骂完就出去,等会门上落了锁,你还得翻墙,多麻烦啊。”
拓跋连城站在水榭的阴影之处,阳光照不到他的眉角,那张青黑色的面具下,黑曜石一般的目光里全是看不清的情绪。
似怒、似冷,又似乎有些其它什么情绪,柔化了冷硬的轮廓。
芸娘胆战心惊地站着,只怕一言不合,拓跋连城会对苏莞然动手。这里是南王府,拓跋连城就算对苏莞然动手,也无人敢阻拦。
“明日进宫,我来通知你。”拓跋连城忽道。
苏莞然微怔,“进宫?”
拓跋连城来到水榭边缘站定,离苏莞然不到三步远的地方,看着单调的水池,眉头紧皱,“这水池是谁在打理?”
苏莞然莫名,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来了,只好看向芸娘,“这水池谁打理的来着?”
“启禀王爷、王妃,”芸娘道,“咱们院子里人不多,这水池清闲无用,并无什么人打理,王爷可是哪里不满意?芸娘明日找人来清理一番便是。”
拓跋连城默了默,没有说什么,径自转身走了。
苏莞然一脸莫名,“他到底来干什么的?”
芸娘摇头,“奴婢也看不出来。”
拓跋连城在卧云台大门停了停,转头看向守在门口的侍卫,沉声冷道:“日后不准在卧云台落锁,谁敢违抗,轰出王府。”
侍卫一惊,“可,这是太妃的命令,若是太妃问起来,我们交不了差啊。”
“这是本王的居所,”拓跋连城目光一寒,“需要本王教你如何回报吗?”
侍卫悚然,不敢面对拓跋连城的目光,连连应了,拓跋连城这才背过手,压抑着一身火气冲向了书房,倒在椅子上仰头,疲倦不堪。
黑怀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在桌前站定,沉声道:“主子,后面留的信就在此处,属下已经按信中的指示去查看过,淮南那块地方来的商人,的确有人看见他的行迹。”
拓跋连城深吸口气,揉了揉额角,将信件拿到手里看了看。
信封虽然已经打开,但还是可看见那黏着地方所用的红漆,里面的信件十分完好,字迹就在不久之前留下,铁画银钩、入木三分,颇见战场杀伐之态。
就和他曾经看见的一模一样。
拓跋连城眼睛一亮,竟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眼底闪过一丝激动,“我就说,那小子狡猾得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只是,他为何不回来找我?”
黑怀沉吟道:“主子,我们的人今早已经出发去淮南地方找寻了,但主子最好做好心理准备。那位是不是宁殿下,犹未可知。”
“怎么说?”拓跋连城敏锐道。
“据情报来看,此人一直自称淮南本地人,并不曾去过皇宫,”黑怀道,“恐怕只是长得像而已。”
拓跋连城却冷笑,“这世上哪来那么多长得像的人,他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黑怀便道:“若是找到了人,王爷准备怎么办?可要将人带回京城?”
“不,不必,”拓跋连城想了想,“先派人试探,若真的是他,便将人送到晋城,若不是……便将人带回来。”
“带回来?”黑怀一愣,那不是让人送死吗?
“带进京城,”拓跋连城嘴角扯出残酷的冷意,“本王有用,或许他,可以让拓跋陵做个好梦,宁儿毕竟是他的兄弟,这么多年,也该回来看看他了,你说,他会不会觉得惊喜?”
只怕是会被吓破胆子吧?
黑怀会意,正要告退,拓跋连城却将信件放下,对他道:“还有一件事,派人去别院的荷花池,将那里的荷花移到卧云台,再放一只小船进去,不必太多,一人泛舟足够。”
泛舟?黑怀想着卧云台的池塘,那池塘颇大,当初还是拓跋连城亲缠了先皇给他开了一倍,若是将荷花拿过来……
“咱们别院的荷花怕是不够吧?也不好搬啊,”黑怀不禁道:“王爷为何突然想要将荷花移动到卧云台里去?”
拓跋连城慢慢抬眸,横了他一眼,“本王做事,需要向你打招呼?”
黑坏讪笑,赶紧拿着信件告退,不敢多待。每每到拓跋连城声音变得平静无波时,便说明这件事他不希望人打听,且多半不是什么好事,黑怀站在院子里,看着水缸里的荷花,忽地想起上次苏莞然误打误撞闯进这里的事。
他愣了愣,摸着后脑勺回头,诧异道:“不会吧,难道是……动心了?”
八月凉风还带着热气,九月的风慢慢就会染上寒意,这时节荷花的花期已经快要过了,便是要赏花,也只赏得到几天,到了十月十一月,花期一过,就只看得到荷花慢慢凋残的衰败景色。
这样一想,黑怀又有些不确定了。
拓跋连城不曾想到这些,他今日前往卧云台,心中难说没有怒气。他自小深受皇帝宠爱,但在后宫,却至始至终只与顾闲静相依为命。
先皇虽然喜欢他,却并不喜欢顾闲静,因为顾闲静的出身毕竟只是个伴嫁丫头,虽然跟着公皙淑慧也学过不少东西,但到底少了公皙淑慧那份大气沉稳。
先皇的后宫,对她称得上好的也不过那二三人,敢对她大呼小叫的却不少,苏莞然虽然没有大呼小叫,但那别扭的讥讽却很是戳人。
可当他到了卧云台,听着苏莞然的话,怒火却渐渐消了。
苏莞然是怎么进南王府的,他心知肚明,她的心里必定有着不甘心,正如顾闲静一般,她们彼此仍旧把对方当成陌生人,甚至是敌人。
让敌人和平相处,本就是一件难事,此事勉强不得。
次日,天未亮,卧云台外便有下人前来传话。
下人也算是明月楼的心腹,却不像齐嬷嬷那样不卑不亢,傲慢得很,好像她才是主子,苏莞然才是仆人。
她大咧咧地走了进来,正好撞见了苏莞然在用膳,登时不满起来,尖着嗓子道:“哟,王妃好大的驾子,昨儿个跟太妃娘娘顶嘴,今儿竟然不跟太妃娘娘请安就自己吃起饭来了。”
“你是谁?”小凝看着直接踏进屋里的下人,眉头一竖,“这里是卧云台,是王妃的住所,谁让你不请自入的!”
“我跟你家王妃说话,谁允许你插嘴的!”那下人比小凝还凶,横眉怒目地瞥了眼小凝,看向苏莞然时又冷笑起来,“奴婢不是谁,奴婢名叫王芝,是太妃娘娘当年在宫里的好姐妹,如今就在明月楼伺候。”
苏莞然端着碗筷挑眉,“哦,是个奴才。”
王芝脸色一黑,“你说什么!”
“嚄,还挺横?”苏莞然脸色比她还黑,砰地一声将碗筷砸在桌子上,“怎么?看来你是忘了本王妃是怎么进王府的了是吗?一个奴才都敢不请自入呼三喝四,这南王府还有没有规矩!来人!”
王芝一停那句“来人”,脸色登时一变,“苏莞然,你敢!”
“你叫我什么?”苏莞然目光一凝。
“苏莞然,怎么了?”王芝看看她们,“一个苏府硬塞进来的庶女而已,我可是明月楼的人。太妃娘娘特地让我来通知你,等会去明月楼请安,而且不止今日,以后每日都要去,明白了?”
苏莞然招了招手,琴丫头立刻送上茶水漱口,苏莞然不紧不慢地动作着,偶尔扫向王芝的目光,却是越来越冷。
王芝昨儿可是听见顾闲静的话了的,她根本就看不上这个丫头,王芝随了顾闲静,也看不上苏莞然,见她磨磨蹭蹭,顿觉怏怏不乐起来,“你快点!”
“快点,好啊。”苏莞然轻笑,看了书画二人一眼,她从昨日开始心情就不好,正愁没处发泄,这下正好,人送上门来了。
书画两人眼见心明,不待吩咐,便上前将王芝按住,王芝一愣,惊讶地挣扎起来,“苏莞然,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