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叫了两声,芸娘便匆忙赶了过来,听着慌急的声音,还当她出了什么事,面色都有些微变,“小姐怎么了?”
苏莞然止住芸娘抓着她手臂打量的动作,反抱住她的手臂,请求道:“芸娘,我出嫁之前,你能不能请求太后娘娘,让我看看子默。我只看他一眼,确认他安全就好。”
芸娘为难地看着她,“小姐,这……”
“我只想看他一眼,”苏莞然眼睛发红,“芸娘,南王府进去就不容易出来了,太后娘娘素来仁慈,您帮帮我,好不好?”
芸娘默了默,看着苏莞然泫然欲泣的样子,她极少露出这般情态,就算训练规矩到了最难过的时候,也不曾这般看着她。
她怎么能不心软,若只是看看自己的兄弟,想必,太后娘娘也不至于太过为难才是。
“好吧,”芸娘一叹,“我会让书丫头进宫去询问,但太后娘娘那边的反应,却不是我能够确定的。
“没关系,”苏莞然松了口气,牵强地笑起来,“芸娘只要帮我问一问,结果纵然不如意,莞儿也不会怨怪旁人。”
芸娘点了点头,这苏府人人都说苏莞然是个疯子,但只有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她并不疯,只是不假言辞,苏子默常年病痛逼得她脾气不得不暴躁,生怕别人在她不注意时苛待了苏子默。
她其实是个十分通情达理之人,否则,按照宫里那些冷心之人的做法,昨夜董霓云无论承认慕雪之死与她有关与否,都不可能让人活着出去。
“咱们进去吧小姐,外面风大,小心伤身。”芸娘劝她。
苏莞然心中莫名发酸,也无心在外多待,便点了点头,走向屋中。
月台之上,沉默的影子将这一幕看进心中,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肩膀,削入骨头的剑痕止不住鲜血涌流,他苦笑了一下,转过头,转瞬消失在了月台之上。
翌日天未明,书丫头便从苏府离开,带信去了宫中,与此同时,南王府门前一辆马车也开始向着苏府进发。
黑怀脸色难看地赶着车,神态十分惨淡,身边放着的兵器不时用拇指推出又按下,头上好似盯着一片乌云,脸色铁青。
拓跋连城掀开帘子,一身青褐华料遮住颀长强装的身体,沈腰潘鬓却让人过目难忘是,可惜大半张脸都被面具遮住,委实有些可惜。
虽如此,那双眼睛里的戏谑和玩味还是清晰可见,他扫了眼这个自小跟在自己身边的护卫,嘴角扬了扬,“心情还是不好?”
黑怀抓着马缰,硬邦邦道:“他使诈,用毒,小人行径。”
“呵,”拓跋连城颇觉有趣,不禁跟他讨教起来,“莫非你就没有使诈过、用毒过?”
黑怀委屈地回头看了拓跋连城一眼,“主子,黑怀可是你的人,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拓跋连城似笑非笑道:“是你自己技不如人,又小看了他,正因你是我的人,我猜未罚你,你当好好反省一番,再有下次,可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黑怀叹口气,想着自己昨日狼狈走回秦王府的样子,心情便是不爽。
“到了前方便停车,”拓跋连城不再关心昨夜之事,另道,“让守在苏府的人过来,本王有事要问他。”
黑怀领命,先将车在偏僻的角落放停,随后又麻利地将人带过来。
“主子。”来人穿着寻常素衣,看起来就如一个挑夫,丝毫看不出来是南王府的护卫。
拓跋连城靠着厢壁,神色有些凝重,“昨日那人是怎么进入苏府的?”
那人将头放低,“回主子,昨日苏府人太多,我们将人大多放在前方,那人恐怕是从后面直接进去的。”
拓跋连城面具下的脸骤然一冷,“本王是否说过,让你们守好韶紫庭就是,谁让你们关注前方的?”
那人一紧张,说话的声音也惶恐起来,砰的一声担心跪地,道:“属下失职,还请主子降罪。”
黑怀皱了下眉头,“主子,咱们的人也不好和太后的人接触,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们。”
“行了,”拓跋连城默了默,又问,“韶紫庭今日有什么动静?”
那人想了想,“有个丫头入宫了。”
拓跋连城一愣,脸色随即难看起来,“她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书丫头进宫的时候,拓跋陵与公皙淑慧正好都在一处。
苏莞然的请求并不难办,但在这个时候,他们却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昨日之聘礼让京城为之轰动,今日便迫不及待地想见苏子默,”公皙淑慧似笑非笑,“皇儿你瞧瞧,这年轻女孩儿啊,就是禁不起诱惑。”
此刻聘礼已下,所有人都在关注苏府,也在关注苏莞然,苏莞然此刻与苏子默见面,若是借机跑了,他们岂不是得不偿失?
拓跋陵面露不善,“先皇当真对他关怀备至,竟然给了他那么多东西,他南王府的私库,只怕比国库都要厚了吧?”
公皙淑慧轻轻地瞪了他一眼,“他私库再多,哪里又能比得上国库?你啊,也不要妄自菲薄,如今国库岂不就是你的私库?你何必跟他计较这个?”
拓跋陵敏锐地听出些许怪异,“母后的意思是?”
“他敢大张旗鼓地拿出这么多东西,倒是个不怕事的,”公皙淑慧眼中带笑,“那丫头多多少少还是入了他的心的,这对我们倒也是一件好事,若是拓跋连城能够全然信任苏莞然……”
拓跋陵目光一亮,若真是如此,那他们岂不能将拓跋连城握在手里?到时候,只要探出拓跋连城有无反心,说不定还能从南王府内部平了他。
那先皇所赐之遗宝、他的后顾之忧自然也可平!
公皙淑慧见他神色缓和,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这孩子,就是太急躁了些,就像那日赐婚,他若是选中了人,也该早早跟她说了,待她慢慢调教得苏莞然全心服从,再赐婚不迟。
如今急匆匆的,却终究还是少了几分放心。
公皙淑慧默了默,忽道:“他二人终是姐弟,姐姐出价,弟弟不送一份贺礼,未免也说不过去。窈窕,去找苏子默要一份贺礼吧,就当是,全了苏莞然一点思亲之情。”
拓跋陵好笑,“他吃的用的都是宫里的东西,能有什么是可送的,依儿臣看,这份贺礼,还得咱们替他准备。”
“哦?”公皙淑慧挑眉,“我儿可是有了主意?”
拓跋陵想起上次自己被忽视,眯了下眼睛,轻笑,“母后若放心,不若就将此事交给儿臣,儿臣自有办法让他交出一份独属于他们姐弟之间的的……惊喜。”
公皙淑慧失笑,“你啊,只怕是又无聊了吧?”
拓跋陵不置可否,随即便起身告辞,又去了慈宁宫后院。
拓跋连城那般大的阵仗下聘,拓跋连城心中郁闷了一日,今儿个来向太后请安,既恰逢此事,可不是天赐良机?这份大礼,想当然耳,自然也要他出谋划策,方能解一夜沉郁。
这份大礼,是一幅画。
画画的人,是苏子默。
苏子默方才为太医看诊,太医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他注意休息,饮食清淡,却一些补血气的奇药一样也不能少,好在慈宁宫中并不缺这些。
然而这些东西,对当初的苏莞然来说,只怕倾家荡产也是有价无市。
苏子默咳了声,他不喜说话,对这宫里的人也没什么话好说,只又坐回了书桌前,摊开笔墨正要作画,门口却施施然走进一人,目光审视与冷漠,道:“苏子默。”
苏子默手一顿,并未抬头,只是放下了笔,正要起身心里,拓跋陵却道:“行了,病秧子,你就不必行礼了。”
“多谢皇上。”苏子默低着头。
拓跋陵被窈窕俯视着坐下,伸手摸着窈窕的下巴,一边道:“你的姐姐就要出嫁了,按理来说,你应给她送上一份贺礼。”
苏子默眼波一动,抬起头看向拓跋陵,却见拓跋陵摸着窈窕的下巴,脸色顿时一红,低头道:“……子默只会作画。”
“正好,”拓跋陵不温不火道,“那就画吧。”
苏子默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画什么?”
拓跋陵嘴角牵出一丝冷笑,转头看向苏子默,见少年面红耳赤不敢抬头,意外地挑了挑眉,待一想到那副行将就木的病秧子身体,刹又明白过来。
这一生怕就是不通人事了,也是可怜。
拓跋陵很快又收起那份无足轻重的可怜,眼中闪过恨意,沉声道:“就画……长烟落日孤城闭。”
苏子默眼神微变,声音有些干哑,“这是,给姐姐的贺礼。”如此不好的预兆,哪里是贺礼,分明就是诅咒。
“所以?”拓跋陵语带威胁。
苏子默抿了抿唇,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又默默坐回书桌前,眼露无奈,从笔山上拿了细毛养毫,开始描绘孤城模子。
拓跋陵没有错过他颤抖的手指,忍不住嗤笑一声,忽地抱起了窈窕,“美人,怎的最近这腰又细了,嗯?”
“皇上,你讨厌。”窈窕惊呼一声,甜腻的声音叫人脊背发麻,随即便是几声微乎其微的低喘,竟坐在椅子上调笑起来。
苏子默嘴角一抽,低语轻喃,“无耻。”
……
且说宫外,苏府之旁,拓跋连城拜访苏府,已至韶紫庭。
小凝紧着去通报,芸娘此刻不在,想必便是去寻人去了,庭院之中除了琴棋画三个丫头,就只有他。
拓跋连城一身的寒气叫人心神紧张,小凝也不觉慌乱起来,几乎是跑着进了韶紫庭,将消息带给了苏莞然。
“小姐、小姐!不好了,南王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