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京中风波骤涌。
南王府传出消息,太妃顾闲静受惊卧床不起,似染伤寒,传染性烈,南王妃苏莞然半夜急调太医传入府。
传志入宫回禀,公皙淑慧发下懿旨,自此,南王府闭府数日,直至太妃病愈。
而此时此刻的顾闲静,却在卧云台里来回走动,焦灼不安,却并没有如传言中一般卧病在床。
齐嬷嬷见她急得坐立不安,忙上前宽慰,“太妃,您冷静,王妃他们才刚出门,怕是还没有混出京城,应该还没有截住人,有消息一定会传进来的。”
顾闲静才被按着坐下,闻言又站了起来,跺脚道:“我并不是急这个……唉!都怪我,我当时怎么就头脑发昏答应了!她一个女子,气血才刚养足没多久,这一去奔波下来,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连城交代?”
齐嬷嬷只好又把她按下去,却笑道:“太妃放心,她身边有芸娘跟着,还有王成和众多侍卫。”
“可那监军身边也有几百人啊!”顾闲静颓丧地坐在位子上,看着这满院清冷,心中无比后悔,“我的儿,你们可一定要没事啊……”
与此同时,苏莞然已经埋头出了京城。
从边关逃难的人来了不少到京城里来,京城之中,早已经人满为患,各色盗贼小偷出没,京畿顺天衙门里的人每日忙得落不下脚,只怕人多,不怕人少。
因此苏莞然出来得极为顺利,她在京城门口等了半晌,同芸娘手中都牵着一匹其貌不扬但却能日行千里的骏马,眉目之间不时闪过焦灼。
“监军昨日已走,速度快的话,只怕现在已经到了莫城,过了莫城出行便不大方便,王妃,如今军马稀缺,咱们这般怕是有点引人注意。”芸娘环视着四周不断望过来的目光,心中不无担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时间想那么多了,王成他们不是说了会想办法吗?且看他们来了再说吧。”苏莞然伸长了脖子张望。
芸娘轻摇头,忽耳阔一动,才见前方十来个汉子骑着马匹走过,身上竟穿着刑部衙役的衣裳。
苏莞然一笑,同芸娘对视一眼,当即翻身上马。王成正好赶到,不好意思地说道:“王妃见谅,我们得寻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方好畅通无阻。”
所以他们去刑部借了几套衣裳,萧安才虽然碰巧撞见,双目一凝,却又假装什么都没瞧见,转身就走了。
苏莞然大喜过望,却道:“出了京城,你便称我为小姐,就说我们是去外地查案的帮手,走吧。”
她勒紧马缰,伸手摸了摸怀中的绝刀,目光一冷,“务必赶在他坏事之前,送他归西!”
“驾!”话音未落,众人顿出叱咤之声,如潮水一般上了官道。
两侧的人连忙让开,忍不住骂了两句,可惜苏莞然他们也已经听不见了,就算听见,也不会作何反应。
一行人速度极快地赶向莫城方向,莫城里的人尚且留着拓跋连城的旧部老人,已经在此安家,苏莞然一路未曾停下,这一年她自己也学过跑马,却还是第一次跑这么久,双腿都有些发酸。
不比当年前往淮南,他们一路不紧不慢,就是一个人赶去淮南城的时候,也不敢用太快的速度。
这一次,竟像是赶命一般。
刚到莫城,苏莞然便让王成进去询问,还未入城门,便见一名四十来岁的老军棍走了出来,一见苏莞然,顿时愣住了,“王妃!?”
“别叫!”苏莞然目光冷厉,犹如冷剑一般射了过去,“我问你,今日从京城方向可来了一只队伍?”
老君棍似乎明白了什么,忙上前,压低了声音,“王妃,人的确来了,但待了不久便离开,已经去了三个时辰,王妃可要人马?”
看来这也是拓跋连城的旧部。
苏莞然同王成对视一眼,王成却摇头,“莫城本就是屯兵之所,日行出入皆有照看,不能轻动,否则出了事,直接可以就地正法论处。”
“那便不必了,”苏莞然言简意赅,“烦劳将军帮我们多多注意,若是后面有人打听我们的消息,只说是我们来此追查逃犯,告辞,驾!”
三言两语,苏莞然再度如这开春寒风一样消失在莫城大门口。
老军棍微微眯了下眼睛,沉吟片刻,却还是有些不放心,转身入了莫城之内,去找自己的一批老伙计商量着帮忙。
他们的确帮了大忙,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苏莞然,马不停蹄地追着那监军,直到月上树梢,才终于才一出小镇子上将人抓住。
更深露重,苏莞然手中握着绝刀,在一处小巷子里停住,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一处客栈。客栈外重兵把守,根本无法靠近。
“对方的速度也不慢,看来拓跋陵下了死命令,一定要他尽快赶到堆里,置连城于死地,”苏莞然皱起眉头,看了眼王成,“咱们具体带了多少人来?”
王成道:“十六人。”
十六人,与几百人相比,几乎可以判定为是在送死。
王成见她皱眉,看看那客栈,眼中闪过坚决,“王妃,事不宜迟,我看不如让我潜入客栈里,直接结果了他!”
“不行!”苏莞然不假思索,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
“王妃,咱们人太少了,无论是正面上去,还是夹道埋伏,恐怕都不够,现今只有这个方法了。”王成苦劝。
苏莞然还是摇头,瞪他一眼,恨铁不成钢般道:“先不说你这方法靠不靠谱,单说人才刚出京城就出事,就是傻子也知道是有人暗做杀手,到时再派一个人过来,难道我们还能故技重施不成?”
王成顿时不敢出言。
芸娘只好问道:“那王妃的意思是,我们先跟着他们走几日,等和京城的距离拉远了再动手不迟?”
苏莞然沉吟道:“没错,而且我们不能在城镇动手,最好找野外……王成,我们这次带的人中可有神射手?”
王成愣了愣,随即失笑,“王妃,俺就是神射手,百发百中,绝不虚言!”
“那就好,”苏莞然喜出望外,侧头又看向那客栈,嘴角缓缓上扬,“绝不会让你走到边关妨碍连城,要怪,就怪你站错了队伍。”
这厢苏莞然正在替拓跋连城摒除后患,而边关之下,拓跋连城却与自己的部下慢慢往于阗军营方向移动。为了掩藏行迹,马儿都已经赶的赶散的散,还有人将死去的马儿跺了几大公斤肉来背在背上,以作糊口。
拓跋连城回头看了眼背上的蓝玉,总觉得这人已经出气多入气少了,脸色越沉。
小将上前,从怀中拿出干粮和水,道:“王爷,吃点东西吧,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不必,留着给玉儿。”拓跋连城摇了摇头,又道:“让众人小心前进,尽量不要出声,稍后休息,更不要点亮明火。”
小将叹口气,只好将东西收回怀中,回头看看有些无力的众人,心中愈发担忧。
拓跋连城提了提蓝玉,却伸手从怀中摸出一纸书信,左下角工工整整地三个款款小字映入眼帘,浑身便又有了力气。
莞儿,我会回去的,一定会的,你等我。
一夜过去,众人终于走到了距离于阗军营四里地远近的地方,寻了个隐蔽的山坳藏了进去。于阗大军就在前方,一个不小心,他们就会面临大军压境。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这个地方也未免太危险了吧?
众人惴惴不安,若非面前的人是拓跋连城,若非他始终平静镇定,有的人只怕就要怀疑这领头人是不是要带着他们去投降了。
拓跋连城不语,干粮混着冷水硬给蓝玉喂下,目光仍如死湖般波澜不惊,视线却好像在打量着什么,嘴角缓缓勾出一丝笑意。
就如同远在千里之外的苏莞然。
日头正盛,出京的队伍快马加鞭不曾稍有逗留,苏莞然坐在马上慢慢走着,盯着路上的马蹄印,目光深沉得让王成莫名生出几分熟悉。
太像了,就像王爷一样。
许久,苏莞然抬起头,问他,“从这里到宣阳还有多久的路程?”
她从没有去过宣阳,听说斥候来去需半个月,监军速度稍慢,想必凭他的速度,去时应该有十来日才对。
果然,王成道:“约最快还有七日路程,慢则十一二日。”
“足够了,”苏莞然冷笑,“再过六日我们就动手,如今流民四蹿,落草为寇者数不胜数,咱们去准备几套山贼衣服,抢在他们赶到宣阳之前动手。”
“为什么要在宣阳之前?”王成有些疑惑,“若以王妃的身份,听闻宣阳是韩璧镇守,若是让韩将军暗中解决了监军,我们还能剩下一大笔力气。”
苏莞然摇头问:“监军若是在宣阳出事,甚至是在宣阳之外出事,算谁的责任。”
“当然是……”韩璧,或者说,拓跋连城。
王成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讪讪道:“瞧我这脑子,果然还是王妃聪明,深谋远虑。”
苏莞然白了他一眼,“叫人清点一下我们带出来的霹雳弹,他们人太多,咱们的弓箭刀兵不作数,挡不了一时半刻。
王成正色,“是,小姐!”
苏莞然颔首,随即马鞭一抽,霹雳声乍然惊破空气,她如电光一般蹿了出去。
开春之迹,总有不时恼人的大雨,拓跋连城等着大雨过境,然而几番风驰电掣,却只有毛毛细雨飘零落下。
直至,六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