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顾夫人想起过年的时候,入宫觐见皇后时,有那看不惯安王妃做派的夫人闲话说安王好福气云云,当时顾夫人坐在皇后左侧下首,听到这抬头看了眼高高在上的娘娘,娘娘当时的眼神直让人不寒而栗……
娘娘在宫里这么多年,委屈肯定受了不少,她性子倔,隐忍不发,东平侯府非但不能替她撑腰,还要老实的龟缩着不去惹事生非。
要说这京里盼着安王不好的头一个就该非顾家莫属,甭看面上两家还要来来往往和和气气,私下里那都是恨不能啖其血肉的。
原本顾夫人对宁静妩的身份还有些迟疑,后来顾衍进了宫,不知怎么跟皇后讲的,娘娘叫人带了话:衍儿的亲事只择他喜欢的来。否则顾夫人也不会这么痛快的去西宁侯府提亲。
西宁侯夫人自觉玩心计玩不过这些文官的夫人们,因此一贯走高冷傲的路线——我不鸟你,你奈我何。虽然外人常说她对宁三小姐不过是面子情,但实际上,她是真盼着她好的,本来么,两人也实在没有利益冲突,宁静妩又一向规规矩矩。
顾夫人一来提亲,西宁侯夫人自是吓了一跳,这婚事她并不看好,也当即就回绝了,“三姑娘的身体,实在做不了东平侯府的世子妃。”
顾夫人能说什么,明摆着的事儿,她也不能视而不见不是?
唯独顾衍不死心,单独上门又拜访西宁侯及夫人,这才叫二人松口,同意两家交换庚帖,只是顾家这边刚准备好了,正出门要送过去呢,宁家那边来人说三姑娘不行了……
顾衍的心情可想而知。时至今日,尤不能解。
顾夫人再次登西宁侯府的大门,正是为了顾衍。
西宁侯夫人是位福玉圆润、和蔼可亲(这些都是她自己形容的)的贵妇,顾大夫人与她打过几次交道后,便开门见山的提出要求:想要几件宁三小姐生前使用的东西做纪念。
顾夫人觉得自己这要求太过分了,太无理了,太放肆了!可是她不得不来,顾衍都有娶个牌位的想法了,她不顾面子来一趟又算得了什么呢?!
万幸西宁侯夫人觉得这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借口有点家事让顾夫人少待,自己差了心腹妈妈去花房搬了两盆花,大大方方的送了顾夫人,并且还假惺惺的用帕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三姑娘生前自己照顾的两盆花,现在我也无力照看了,夫人若不嫌弃,就送与您罢!”
非是她敷衍顾夫人,实在是宁静妩去世后,宁渊做主将她的一应物事都烧了个干净,不能烧的东西也都陪葬在棺木中,埋在祖坟里了。
顾夫人还真以为这花是宁静妩养的呢,这么一想,就连看这两盆花都觉得好似染了仙气,分外珍重的谢过了西宁侯夫人,然后这才心满意足的告辞走了。
西宁侯夫人亲自相送,眼看着顾夫人上了轿,她站在原地叉着腰想心事。
然后就想起两件事来:第一件就是顾夫人这么着急顾衍的感情生活,相比之下,她对宁渊的关心明显不够啊!我可是亲娘阿喂!
第二件事也是顶顶重要的一件事:貌似她的腰要比宁致荣(西宁侯)粗了!
多么令人不愉快的答案啊!
然后西宁侯贼眉鼠眼的进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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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宁元妩懂事之前,府里是没有用餐不语的臭规矩的。元妩开头,一通《论语乡党》下来,夫人干脆要求各人在自个儿院里吃,也省得拘束不是?等侯爷夫人将元妩、贞妩这两盆水泼出去之后,府里主子们用餐就更随意了。
侯爷夫人将自家相公面前的碟子里的菜挟成一堆小山后,这才对儿子所在的方向点了下关注,然后默默鄙视了下儿子优雅无比的用餐姿势。
宁渊今日穿了件靛蓝色绫缎长袍,愈发显得整个人剑眉星目薄唇高鼻英挺不凡,对比侯爷的埋头苦干,宁渊算是吃的不快,不过侯爷刚放下筷子,他也随着搁下了。
一时饭毕,宁渊端了茶等着母亲说话。
侯夫人组织了下语言,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上巳节为娘打算请些女客过来,到时候你带着你弟弟切不可冲撞了。”(反话,娘说的是反话,儿子你懂不?)!
宁渊:“嗯,我一早就出去,您看这样行吗?”
西宁侯被媳妇教导了半夜,这时候见儿子竟然不接招,眉头一皱:“胡闹,家中待客,你作为主人却要躲出去是何道理?哪本书里有这样的道理,你说!”
西宁侯自忖应该没有哪本书里写过这个,感觉自己这次应该是义正言辞、见义勇为的驳斥了宁渊,正准备沾沾自喜一番,就见宁渊好似想到了什么要回答,立即大喝一声,“你闭嘴!”
吓得低头喝茶的夫人一哆嗦,茶水洒了半杯。
清脆的茶碗嘎嘣搁到了桌子上,明显可见主人的怒气——西宁侯很识时务的闭嘴了。
“咳咳,夫人,我书房还有些公务,先走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宁渊站起来恭敬的恭送父亲,西宁侯路过他的时候,脚步顿了顿,没有做声的走了。
西宁侯夫人王氏出身成国公府,历来行事磊落,适才受到惊吓,虽然衣服上洒了点水,却也没有在意,仍旧抓紧时间跟儿子说话,无非是围绕哪家的女儿姑娘漂亮大方等等。
宁渊心不在焉的听着,当下里却是想着不知秋鲤现在在做什么,没他在旁边陪着,也不知道闷不闷?原来在府里的时候,珍珠和碧玉两个侍女,不仅性子活泼,还机灵讨喜,静妩这才添了不少乐趣,现在秋鲤孤零零的呆在那方寸小院里,有什么值得消遣的呢?
宁渊一边想着,一边附和着母亲说话,心里想着事儿,但面上却一本正经,不一会儿就见母亲说的口干舌燥,连忙起身亲自端了茶过去。
侯夫人接了茶,先不忙着喝,紧接着跟了一句,“那这几日,下了衙,你就回家。”
宁渊忙端正态度应了。
侯夫人这段日子听了些有关他的闲话,本想借此机会好生说一说他,不料宁渊态度良好,她反而说不下去了,只好端了茶。
宁渊出了二门,双喜双临早已等着了,他看了眼双喜,双喜立马躬身上前了几步。
“打听打听是谁在母亲耳边多嘴多舌。”
双喜听了一怔,好在他反应不慢,立即回到,“是。”主子这几日心情好,也是他们做奴才的惫懒疏忽了,忘了主子眼里揉不下沙子的性子。
双临驾车,双喜自然留下。
礼部尚书正是石二公子的亲大伯石寄潜石大老爷,他今年五十有五,不知是多年掌管礼部的关系,身上总带了一股子彬彬有礼的儒生气质,似是很好说话。
宁渊作为礼部主事,正六品的官职,虽说是皇帝陛下恩赏,但在他这个年纪也确实不错了。
石尚书也确实很照顾宁渊,当然不是因为侄子的缘故,西宁侯是铁杆儿的皇党,石家虽说娶了刘氏的女儿,那毕竟是二房,作为政治前途完败二房的大房,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想法,据说石大老爷的亲儿子更是在刻苦攻读。
宁渊在衙门里呆了一盅茶的功夫,心里着实想着秋鲤,有些坐不住了。本来若是秋鲤对他不理不睬,他自是不会生出这么多扎耳挠腮的心思,她一旦对他有些好脸色,宁渊便如那春日里的猫似得,身心缠绵呐。
他想着就去宋宅坐一会儿,也不必告假,就跟她说说话,再就是要告诉她他过段时间可能有些忙,不能天天来看她,然后悄悄看看她的脸色,揣摩一下她的心思就好了。
隔了一夜再进宋宅,宁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此次情景——秋鲤两只手上戴了不下二十只戒子,正对着阳光,呵呵傻笑。
屋里被戒子的棱角折射的光影乱窜,她扭头看过来的时候,唇角的笑还没有收回去。
宁渊只楞了一下就笑出声来,他一笑,秋鲤反倒脸红了,连忙缩回手往下撸戒子。
昨日里宁渊带了一匣子戒子过来,因天色已晚,秋鲤没看,今天找出来觉得个个精致可爱,索性跟个暴发户似得都戴到手上,果然连老天也看不过去,这不,宁渊就过来了!
秋鲤被他笑了一阵,禁不住恼了——这人,笑笑就算了么,笑这么久真是太过分了!
“扣儿,扣儿!”将撸下来的戒子都拍到炕桌上,然后冲着帘子那头的扣儿撒火。
“她不在,被我打发到后面去了。”宁渊终于不笑了,声音温和的解释道。
秋鲤见他不笑了,火气下去了些,却仍旧不想和这没礼貌的人说话,嘟了嘴扭头去看窗外的景色。
宁渊却不同她客气,径直坐到她对面,一双好看的杏眼笑意盯着她瞧。
秋鲤今日穿了一件浅紫色的绣白梅的广袖宽身的上衣,现下托着腮,衣袖往下滑了几寸,露出一截皓腕,脆生生的白,宁渊觉得自己费了好大劲才移开眼去。
下面穿着的是一条玫红色绫缎的挑线裙,裙幅宽大,一应俱都掩盖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