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方青柠接到护工的电话,匆匆赶到医院,一进病房门,把包往沙发上一放,就走到里间,方宗伟已经换好衣服,正坐在窗户边的轮椅上看着外面的景色,听到她进来的脚步声,转过轮椅看着她,“爸,我听杨阿姨说你要出院,这怎么行,你的身体现在根本不能容许出院。”
方青柠有些焦急,因为她知道父亲有多固执,他决定的事情从来没有被人阻止过,想着自己的劝告他也不会听,心里就有些气恼,方宗伟看着女儿担忧的眼神,心里软了一下,面上神色和语气就平和了很多,“我的身体我知道,住在家里舒服一些,环境也利于休息,而且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回来,一直住在医院,我怕我真的就走不出去了。”
说到后面他笑着开玩笑似的说着,而方青柠听了心里难受的很,这段时间住院,父亲的脸色并不见好,反而越来越惨淡灰败,听护工说他每晚都休息不好,总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她心里担心,也多次去问过医生,医生只说术后恢复进展缓慢,也是正常的,只说让父亲保持好心情,不要受到刺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父亲说这样的话,再看看他日渐消瘦的样子,方青柠心里突然有些不好的感觉。
她不由自主红着眼眶正想说什么,苏哲突然走了进来,似乎和她一样,也是接到消息赶过来的,神色有些匆忙,方宗伟看到他,连忙招了招手,“苏哲,赶紧的,推我出去,这医院我算是住烦了,赶紧回家吧。”
苏哲有些迟疑,“方叔,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出院?医生说可以吗?”他抬头看了方青柠一眼,却看到她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轮椅上方宗伟把手一挥,“你们这一个两个烦不烦,出个院哪有那么多事,当然是医生同意我才出院的,赶快走。”
苏哲见他主意已定,知道劝也没用,于是走上前,扶着轮椅的把手往外推去,方青柠把一旁收拾好的东西提在手里,出到外间交给护工,让他把东西拿到车上,然后想去医生办公室问问父亲的情况再作打算?。
方宗伟似乎知道她的想法,抬头看了苏哲一眼,然后叫住方青柠,“青柠,你推我下去吧,让苏哲去问问医生一些需要注意的情况。”
“好我这就去。”苏哲嘴上答应着,眼睛看着方青柠点点头,让她放心,然后朝医生办公室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段距离,他转过头来,看到方青柠推着父亲正低着头说着什么,眼睛里神色不明,只是轻轻抿了一下唇,转身进到医生办公室。
“方先生现在大脑的出血位置,仅仅通过药物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了,不过手术位置又太过凶险,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手术损伤,如果任由这样下去,等血块压迫到一定程度,造成大出血,那时候,估计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那如果手术呢?”
“手术也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把握,我和他谈过,方先生已经放弃了。”
苏哲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沿着走廊慢慢的往下走,想到医生说的一个月期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乱,他想如果方青柠知道了自己父亲的病情,是不是会伤心的哭?短短的一个月,什么事都来不及做,来不及学会,如果方宗伟真的去世了,只留下方青柠一个人,还有那么大一个青南,她要怎么打起精神面对,苏哲突然明白了方宗伟的担心,也明白了他那个提议的用意。
然后他突然想起了周景然,心里一阵苦笑,自己在这里担心这么多,却原来自己根本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去关心方青柠,她的一切其实都是与自己无关的。
可是如果自己答应了方宗伟的提议呢?是不是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站在方青柠身边,让她依靠,让她全心依赖。苏哲发现自己心动了,变得贪心了,他开始不满足和方青柠现在的距离,开始不由自主的想要靠的更近。
不知不觉苏哲已经走到了楼下,方青柠远远的看到他,“苏哲,快点。”她的声音没有平时的客气和疏离,面对着苏哲站在车门旁边,还抬起胳膊招了招手,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更衬得脸白如玉,眉目秀丽,苏哲大步向她走去。
“怎么去了那么久?医生有没有说情况怎么样?”方青柠稍微放低了声音,似乎一直在担忧父亲的病情。
“回去再说吧,方叔叔在等。”苏哲看见方宗伟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同样低声回到,顺手帮方青柠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然后绕个方向坐进了驾驶室。
车子一路向方宅开去,因为方宗伟身体不好,苏哲开车速度不快,比平时开的更稳一些,半个小时之后,车子停在方宅的门口,苏哲停好车,迅速下车,从车尾厢把轮椅拿出来,放在车门边上,方青柠试图帮着父亲出来,可是方宗伟双腿无力,移动起来很吃力,苏哲站在外面拉了一下她的胳膊,“你让开,我来。”
方青柠感激的下车,让到一边,医院的护工因为时间协调的问题要晚两天来家里帮忙,这会幸亏有苏哲在,不然自己真的没办法把父亲好好的弄到轮椅上。
她站在旁边看着苏哲上半个身子钻进车子里,两只胳膊托着父亲移到外侧,出车门的时候身体放低,小心着不碰着他的头,然后轻轻的放在轮椅上,动作很细致小心,方青柠心里对苏哲又多了几分感谢。
推着方宗伟回到家里,方青柠把手里的东西提到二楼放下,然后下楼,方宗伟已经舒服的坐到沙发上了,“爸,刚到家,要不要躺着休息一会?”
方宗伟摇摇头,指了下对面的沙发,“坐一下吧,我有话和你们说。”
苏哲和方青柠对视一眼,两个人乖乖坐在沙发上,看着方宗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苏哲,我希望你搬到这边来住两天,我现在双腿不便,护工也还要两天才过来,遇到事情估计青柠没办法帮我,你的房间还是以前住的那间,只是换下床单就可以了。”
说到这里,他看着苏哲,眼里有着别有用心的意味,“可以吗?”
苏哲楞了一下,直觉的看了看方青柠,方青柠看看他再看看父亲,觉得父亲顾虑的也是个问题,就像刚刚,把父亲弄上轮椅的事情,自己确实没那个力气做好。只是这样,似乎有些太委屈苏哲了。
“爸,不如我们再找一个护工吧?”
方宗伟听他这样一说,脸上表情不高兴,“我不喜欢让陌生人到我的家里,先前那个护工,要不是院长亲自介绍,在医院照顾我了这么久,我原本也是不想用的,”
他抬起脸看着苏哲,“怎么?就这一段时间而已,你不愿意吗?”
苏哲听到他说就这一段时间而已,心里有些恻然,他知道方宗伟的大概用意,虽然他并不赞成,但是眼前不答应估计是不行的了。于是他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他的神情淡然,不是欣然同意,但也没有被强迫的不快,方青柠抱歉的看他一眼,觉得父亲病了之后真的越来越有点不可理喻了,“谢谢你,苏哲,你坐一会,我去给你倒杯水。”
方青柠进到厨房,而方宗伟看到女儿的背影露出一个笑容,扭头看着苏哲,“你晚上尽快搬过来,其实,让你和青柠先培养点感情只是其中一个用意,主要是,我有点怀念我们一起住的那段日子了,虽然你性格沉闷了一点,但是家里多个人的感觉不一样,看来我真的是活不长久了,这要在以往,我哪里会用这样迂回的手段,我这个女儿啊,吃软不吃硬,我也是怕了她了。”
说到这里,方宗伟满脸的无奈,眼里却是对方青柠深深的宠溺和疼爱,更多的还有不舍,苏哲看着面前这个画风突变的老人,突然心里感觉很难受,他让他想到自己的父亲了,也许真的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吧,虽然那时候,父亲对自己的感受太过忽视粗暴的对待,让他感觉难受,但是父亲的心里也是在乎自己的吧。
“苏哲,其实让你和青柠在一起,是我心里早就有的一个想法,我知道你有其他很多男人都没有的优点,也知道你的性格,大气宽容,要不然,你也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周景然,所以我虽然对你苛刻,其实心里一直很欣赏你。”
苏哲听到这里,抬起头看着方宗伟,缓缓摇了摇头,“方叔,我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宽容,其实……平安夜那一晚的事情是我做的,也许我是为了乐乐,也许是因为那一天青柠的受伤,虽然我并没有料到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但是,那件事确实是我做的。”
方宗伟听到这里,楞了一下,最后有些淡然的笑了,“原来如此,这样也好,最起码我知道,你对你在乎的人和事看的非常重,重到可以违背自己的原则,你是什么样的人,其实我很了解,只不过,这些年我已经不习惯去信任别人,所以,也算是委屈你了。”
苏哲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看着厨房的方向,方青柠端着几杯果汁出来,一杯一杯放在他们的面前,“这是我刚刚打好的,尝尝看。”
方宗伟看了看女儿端来的果汁,眉头皱了一下,把苏哲面前的那杯端起来递到他面前,“喝吧。”
苏哲接过去,看到果汁里面还有果肉,有猕猴桃,好像还有苹果,看着好像不错,于是端起来慢慢喝了一口,方宗伟看着他咽下去,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怎么样?好喝吧?”
苏哲感觉着嘴里有些奇怪的味道,再看方宗伟的表情,心里明白了怎么回事,接着喝了一口,平静地说道,“味道不错。”
方青柠站在那里看着父亲和苏哲之间有些奇怪的互动,还在寻思怎么回事,就看到父亲把自己面前的果汁一起放到苏哲面前,“那你都喝了吧,我女儿榨果汁的水平,挺好。”
“爸,你干什么?这杯是你的,你干嘛不喝,你现在就是需要摄取维生素,所以我放了猕猴桃苹果,还特意加了两根富含铁质矿物质元素的芹菜,营养全面,口感也不错,快喝了。”
苏哲可算明白了这果汁酸酸甜甜的,为什么还有一股难以辨别的味道,原来是芹菜,虽然口感是不怎么样,可是贵在营养价值高,也不错啊。
于是方宗伟看着苏哲平静的喝完整杯果汁,心里别提多熨帖了,看来以后这苏哲在自己女儿面前,是什么亏都能吃的了,这么难喝的东西,竟然这样甘之如饴的喝完了,他看了看自己眼前的这杯,轻轻的叹了口气,自己女儿榨的果汁,哭着也要喝完,反正以后想喝都喝不到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