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浓重,大梁军灯火连营。
正中央主帅帐营里,错金博山灯炉点得亮如白昼,黑油髹金案上摆了幅地图,一个年轻男子正伏案执笔,描绘着什么。
细看之下,正是早间在也西草原上驰马狂奔的少年郎。
此时他已换掉黑色劲装,着了身窄袖的石青色锦袍,在灯火下更显得容色俊美,但气质却既冷且锋利,似一把开刃雪亮的利剑,只是执笔静坐,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冷冽气势,不容小觑。
年轻男子正专心往地图上描绘着各种图案,笔尖沾墨轻轻勾画,忽然眉头一皱,笔尖一顿,一滴浓墨滴下,雪白的帛布上多了一个难看的黑点。
只听得一曲极其难听的从军歌在不远处的异迁崖上响起,不管不顾飘进营房,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站在边上的副将看着帛布上那滴黑墨,脸色比墨还黑,世子殿下不顾自身安危,好几次深入敌营,连续数月察看周边地形,就是为了绘制这幅地图,眼看就要完工,竟然毁在一曲荒腔走板的从军歌之下。
此时的副将真真恨不得把异迁崖上吹笛人扯下来暴打一顿。
可是,这个从军歌也不是第一天吹了,世子也不是第一天来大营。曲子再难听,听听也都习惯了,和诸多将士一样,最多睡觉前骂骂娘,世子殿下今天怎么会有那么大反应?难道精通音律的人,对走音走到没边的曲子更难忍受些?
凌南王世子——楼誉,凝目看了地图上的墨迹半响,突然抬头,问道:“刘征,赵无极和派出去的那几个斥候回来了没有?”
副将刘征回道:“还没有。”
楼誉放下笔,把面前的帛布搓成一团扔到一边。
反正山河沟壑尽在中,要用的时候再画一幅就是。刚才笔尖一颤,是因为异迁崖上的从军歌岔了一个音符。
这个吹从军歌的奇葩虽然五音不全七窍不通,好在蠢到极点必有回光返照,吹得虽然错漏百出但每次都会错在同一个地方,从未有变,今天却突然岔了一个音,这就有蹊跷了。
“派人去异迁崖附近接应。”楼誉皱着的眉头拧成一个小结,冷声下令。
“诺!”刘征领令而去。
赵无极等人均是斥候营中的精英,这次冒险乔装进入大朔国境实是为了打探一个秘密消息,这个秘密非常重要,如果坐实,将可能会成为大梁国和大朔国再度开战的导火索。
这些年,两国假惺惺地维持着相安无事的局面,但打惯仗的人都知道,边境之间的切磋试探不知几何,星星之火隐隐有燎原之势。
可是这一次不同,如果安宁公主真的死了,对方摆明了不想和你做亲戚,梁国还有什么必要用热脸贴人冷。
人要扇你的脸,不能把脸凑上去让人扇。大战迟早要来,不可避免。
在楼誉概念里,从不打无准备的仗,既然迟早要打,就要一击即中!
这些年来厉兵秣马,率黑云骑精兵常驻边塞,亲自踩探地形,手把手练兵,把手下这些狼崽子练得嗷嗷乱叫,励精图治,从不懈怠,等的就是这一仗。
他身份贵重,本不用如此劳,不眷念上京城的繁华靡丽,自请前往塞外边陲吃苦头,很是跌落了很多人的下巴。
“这些老迈庸臣,遇到事情只知道让女人去挡。”
想到姑姑和亲远嫁前的泪痕,楼誉嘴角牵起一丝冷笑:“敢娶我梁国公主,就要好好待她,如果这次姑姑有任何不测,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