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竹马】之 震万军
武禾烈见黑云骑任凭怎么骂,都只守不出,越发得瑟。以前被黑云骑往死里打,从未料到会有今日之耀武扬威,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了结旧怨,再结新仇的大好时机。
得意地双手一挥,身边的战将刷地打出了面滚金边的红色大旗,上面用金线绣了大大的一个“武”字,高擎大旗在阵前驱马来回呼喝奔驰,迎风招摇。
另有个战将打出一面皱巴巴的黑云骑军旗,狞笑着把军旗扔在阵前,任人马踩踏 蹂 躏。
武禾烈运气于丹田,语带讥诮,大声道:“黑云骑的兔崽子们,跟着姓宋的乌龟王八蛋在窝里爬,我看你们也不要叫黑云骑了,叫乌鸦骑吧,很快你们就要和那个倒霉世子一样,全都被我大朔军剿灭。说什么凌南王世子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还不是被我武大帅踩在脚下。识相的,就弃械投降,否则我攻将进来,立刻屠城,鸡犬不留!”
“嚯、嚯、嚯……”朔国边军举起武器大声呼喝助威,气焰高涨。
士可杀不可辱,凉州城墙上,黑云骑众军士将领看着那面被踩于马蹄之下的军旗,虎目含泪,眼睛都几乎瞪 出 血。
“将军!”侯行践一拳砸在城墙上,希冀地看向宋百里:“出战吧,我请战打头阵,一定取武禾烈老匹夫的首级,祭我军旗!”
宋百里沉默不语,放在城墙上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几乎要把坚硬的青砖箭垛捏出个洞来。
“将军!”
“将军!”
众将领目光殷切看向宋百里,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出城大战一番,怎奈何宋百里浓眉紧锁,就是不下令,只等得人人几乎血脉逆流。
宋百里在军中声望甚隆,他不下令,众将虽然一腔怒火,却也知道他是为大局百姓着想,不敢违逆他的命令,只能咬牙切齿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黑云骑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武禾烈驱马在阵前来回走动,位置正正好在重箭射程之外,趾高气扬,得意得几乎能飞上天。
可以踩在黑云骑头上拉屎拉尿,真是好大的面子,以后朝中那些自诩勇猛的武将重臣看到自己,少不得要抱拳道一句,武帅威武。
越想越是高兴得意,忍不住仰天长笑:“哈哈哈哈……”
笑声还在空中回荡,只听“嘀……”一声尖锐嘀鸣,一支利箭挟如虹气势,越过千军万马,从众人头顶呼啸而至,速度之快只能在人眼中留下一道黑色光影,然后当着两边数万将士的面,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将那面迎风招摇,绣着“武”字的大旗,刀切豆腐般射 落……
军旗摇晃着倒下,武禾烈的笑声顿时憋在嗓子里,嘎然而止。
阵前杀气腾腾的空气似乎瞬间凝固,怒骂声、喝倒彩声、请战声……全都消失了,全场静默。
两军将士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支倒下的军旗,眼里闪烁着不可置信的震惊。
这需要多强的臂力,多犀利的准头,才能超越箭本身的射程,于万军之中射落敌将之旗?
这一箭展现出来的能力,太过强悍,以至于所有人一时间都难以消化。
射箭的人到底是谁?
看到那支箭,宋百里眼中精光顿时爆涨,心潮澎湃,一向喜怒不言于表的他,难抑心中激动,兴奋地紧握双拳,竟硬生生掰下了一块青石砖角。
只见城外远处山丘上,不知何时冒出了许多骑士,着装很不统一很草莽,有的身穿黑云骑的黑色战服,有的身披兽皮,还有的穿着异族风情的白色棉袍,密密麻麻约有上千人,立于山坡上,好像给山丘描上了一道黑白相间的线条。
当头一人气宇轩昂,卓然挺拔,手持一把强弓,弓弦微颤,箭刚离弦。
那人盯着阵前的武禾烈,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反手再抽 一根流云箭,搭箭上弓,不由分说射 出了第二箭。
这支箭带着强悍不留余地的杀意,凛冽无比地直取武禾烈的头颅。
箭尖在眼中不断变大,来得实在太快,武禾烈瞠目结舌,根本来不及反应,慌乱之下只得胡乱缩头趴在马上,却控制不住重心,一不小心,从马上滚了下来,硕大的身躯狼狈无比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却已吓得冷汗直流,脚底发软。
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虽然看不清楚射箭之人的面貌,却从这犀利无比的箭意中认出了来人是谁。
黑云骑的将士们在短暂静默之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如狂风卷过,雷鸣般在阵前炸响。
“世子!世子!世子!”
守城的军士们高 举手中的兵刃,兴奋得大吼,呼吼声响彻云霄。
黑云骑将领们都不约而同一个箭步扑到城墙上,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侯行践半个身子都探在城墙外,往山丘上看去,堂堂一个中郎将竟然抹了把辛酸泪,使劲捶着墙上的城砖,吼道:“世子回来了,世子回来了!”
“世子回来了!”这个声音在凉州城上空回旋缭绕,无论军民,闻之无不振奋,在城门后待命的黑云骑兵,目露激动,握紧兵刃齐声大吼:“欢迎世子凯旋!”
声震云霄。
守备张成渊老泪纵横,世子啊世子,你总算回来了,本官的官爵和前程算是保住了。
楼誉强忍胸中翻涌的气血,勉强将冒到喉咙的一口血强行咽了回去,指尖不可抑制地颤抖,胸肩上的伤口再度被撕裂,鲜血浸 润了黑色的战袍,刚才那两箭,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弯弯在一边瞧得真切,眼中有着强烈的不忍和担心,暗暗叹了口气,好吧,这些天的将养算是白费了,所有蓄积的精力,全部被这两箭耗费干净。这个人是铁打的么,都伤成这样了,还不管不顾地身先士卒,任谁劝都不听。
想到昨天,刘征等人苦劝楼誉不要亲自动手,劝到后来就差没跪下了,可这个人完全不听,一意孤行。
弯弯当时就恨不得扑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大声喝问,楼誉,你对得起我的野鸡粥吗!?但想到这个人伤好后必然会秋后算账,便一口气瘪了下去。
刚才亲眼目睹他不顾伤口崩裂,气息逆流,强行催动腰后雪山内力,射 出那震惊三军的两箭。
凉州城那边固然是士气大振,惊天动地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可弯弯心里却只有心疼和苦涩。
那人骑马屹立在山坡之上,万军之前,背影峻峭如山,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冷漠孤独的味道,仿佛一个人在面对着如此险恶的局势,一个人默默扛起了所有的千钧重担。
在这种时候,他依然固执地坚持身先士卒,以伤重之躯,把她,把所有黑云骑部属挡在身后,用实际行动实现了他初掌黑云骑,当着所有黑云骑将士的面发下的誓言。
那是很简单朴素的一句话:“我,楼誉,打仗会冲在最前,撤退会留在最后。”
字字掷地有声。
弯弯此时心中的滋味,千翻百滚,真真难以言表。
那种复杂的情绪突如其来,仿佛心弦被缓缓拨动,奏出了无比动听的乐章,既酸且甜,又有着强烈的骄傲,仿佛只要有他在身边,就会莫名地安心,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害怕不会担心,不会……觉得孤独。
不由自主地,她打马上前,和楼誉并肩站在一起。
这个时候,什么国家大义,民族仇恨全都抛诸脑后。站在他的身边,只是想和他并肩作战,只是想告诉他,不管什么时候,不管面对的是什么困难苦厄,我都会在你的身边,和你在一起。
楼誉察觉,不动声色地看了过来。
弯弯咧开嘴,朝他笑得没心没肺,却固执地不肯退半步。
楼誉眉梢轻挑,只淡淡瞟了一眼弯弯,并没有多说什么,又转头看向凉州城外的千军万马,只是嘴角难以察觉地渐弯,目光中融融的,全是了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