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竹马】之 九回肠
楼誉这一下,相当于在所有得力属下面前宣布——这小孩儿从此是我的人了,今后她在军中走动,各位兄弟都照顾着些。
从中军帐出来,侯行践急行两步拉住鲁志肃,悄声道:“世子是不是对弯弯太好了,好得有点……”
鲁志肃想起校场上那一幕,心有戚戚点头接道:“好得有点肉麻。”
“对头!你们说是不是?”侯行践看向众人。
刘征和赵无极是见惯楼誉对弯弯好的,此时不约而同撇撇嘴,心道,还有更肉麻的你还没见过呢。
吕南宫身为弩箭营中郎将,在众人中年纪最长,一手箭法如神,算下来还是楼誉的半个入门师傅。身材高大,满面髯须,却十分心细,此时听得两人这么说,想了想,道:“这样也好。”
侯行践一怔:“怎么好了,咱们世子乃当世雄鹰,战功赫赫,自然是行得正,站得稳,可如果被些别有居心的龌蹉人传出些龌蹉话,朝堂之上,岂不有损世子英名?”
吕南宫叹道:“侯七, 你想想,世子自小长在军营,学兵法练武艺,年纪轻轻就爬冰卧雪枕戈戍边,没一天轻松。别家王孙公子在逍遥取乐的时候,我们世子在做什么?顶风冒雪急行军数百里眉头都不皱一下!”
转眼看向中军帐,道:“弯弯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气度非凡,无论功夫还是性 情都自有一番过人之处,扪心自问,给你一个这样的弟弟,你不喜欢?”
侯行践一愣,点头道:“有个这样的兄弟,我当然欢喜得紧。”
吕南宫道:“刚才你们有没有瞧见世子在笑?”
鲁志肃插 嘴:“怎么没瞧见,尤其是看到弯弯瞠目结舌的样子,世子简直笑得牙都快掉了。”
吕南宫道:“咱们跟随世子那么多年,何时见世子如此快活过?就算收复草原大漠也没见他笑成这样。”
众人纷纷点头,有道理,世子这种嘴毒心辣的极品,生人勿进,那个山阳圣女多漂亮多美貌,在世子面前尚且溃不成军一败涂地。也只有面对弯弯的时候,他的眼里才会露出那种冬日暖阳般的融融笑意。
“咱们世子从小就老成得像个活过三辈子的妖孽,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让他变成正常人的机会,我们要感激弯弯才对。”吕南宫道。
侯行践略一迟疑:“老吕,你说得对,可是万一传出些难听的传闻,传到皇上和王爷耳朵里,世子白受这乌糟腌旜气。”
吕南宫笑道:“你尽操些无聊闲心,咱们世子难道是怕谣言的人?”
侯行践一想,没错,世子放达辽阔直率硬朗,哪里会在乎这些。
这么一想便放了十万个心,乐呵呵道:“早听说弯弯骑术绝佳,有机会一定要讨教一二。”
陈天奇哼了一声:“她的刀法更好,圆熟自如繁复多变,偏偏轻灵飘逸得出奇,应该得自高人传授。”
赵无极来劲了,他是最早和弯弯结梁子的人,总算比在场的其他人多些了解:“弯弯无父无母,身世凄苦,小小年纪一个人带着匹马和只什么都不懂的黑豹在草原上讨生活,过得很艰苦很不容易。”
别人家的孩子那么大的时候,还在父母身边撒欢呢。黑云骑众将,特别是几个刚刚有了孩子的,听到这里,眼中皆是唏嘘和感慨。
中军帐里,弯弯全然不知自己的形象在赵无极的悲情渲染下,已经由横行无忌的草原小霸王华丽转身为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暴雨狂风压不倒的小小草。
此刻,坚韧刚强的小小草正向大梁的凌南王世子怒目而视:“我要回马厩,不做亲兵!”
不能看到小黑和大红,不能带着马群去也西草原打牙祭,每天待在这个中军帐里,有什么好玩的,迟早要把人闷死。
楼誉瞅着她瞪圆的眼睛,心情好得无以复加,笑眯眯说得斩钉截铁:“不允!”
天那么冷,马厩里四面透风,冷如冰窟,烧十筐银霜炭都暖不起来,可以把人冻死,万一把她冻出毛病来,心疼的还是自己。
想了又想,更觉得让弯弯来做自己的亲兵是最好的安排。更重要的是,放在心头珍爱的宝贝,当然要放在自己身边才安心。
楼誉不是拖泥带水的性 子,说做就做。
指着虎案后的大屏风,道:“不要指望回马厩了,你以后睡那里。”
弯弯气鼓鼓地绕过去一看,后面是一张软榻,被褥轻软,叠得整整齐齐,榻边小案几上还摆着一卷卷军情简报,显然是楼誉平时休憩之地。
“那你睡哪里?”弯弯疑惑,亲兵的待遇都那么好吗,直接把主帅的床都给抢了。
行军打仗的人,什么地方不能囫囵一觉?
楼誉俊眉一轩,笑而不答,语锋一转:“我这里避风暖和,甜点糕饼随你吃,难道不比那冰冷的马厩要好?”
确实比马厩舒服多了,弯弯喃喃道:“好是好,可是大红和小黑……”
楼誉深深地鄙视了自己一下,堂堂凌南王世子,魅力还不及一匹马和一只豹。
无奈道:“你随时都可以去看它们,但是晚上必须回营帐,这样可以了吧?”
弯弯还在犹豫,一个军士在外通报:“禀将军,你要的东西拿来了。”
楼誉:“拿进来。”
军士应声进来,把一个包裹放在虎案上,然后退了下去。
楼誉兴致盎然地打开包裹,一样样挑拣出来,拿在手上仔细看。
离光,嗯,这个他熟。
小弩箭,嗯,是他送的。
一根晶莹剔透的小玉笛,嗯?这小鬼还会吹笛子?
装糕饼的小口袋,里面还有吃剩下的半块糕点。楼誉瞧一眼弯弯,心道,该有多爱吃这个东西啊,过几天要记得交代天宝斋的厨子多做些,不让她吃胖誓不为人。
药罐子、大红的嚼环、换洗的冬衣、一颗豹牙、一个粗木杯、几个不知道哪里捡来的五颜六色小石头……
小丫头真寒酸,像样的首饰都没一件。
楼誉边翻拣,边腹诽,突然“咦”了一声,手上拿着个精致的木制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黑黝黝的药膏,闻闻也没什么气味:“这个是什么?”
弯弯这才发现他手上拿的包裹竟然全是自己的家当,急赤白脸地扑过来一把夺过,急道:“这个……这个是阿爹留下的伤药。”
楼誉见那盒子刀工精巧,盒面上还细细雕了朵绽放的白莲,端的是精致秀丽,风格和弯弯其他粗陋的行李大相径庭,便知道是容衍所赠。
但是,什么伤药是没有药味的?
楼誉在军中多年,见过最险恶的伤口,也见过无数最好的伤药,虽不懂医术却并不好糊弄。此时见那药膏奇怪,弯弯又神色紧张,便留了心。
嘴上却毫不在意地打趣道:“不就是一盒药吗,有什么好稀罕的,我以后也送你个十盒八盒的。”
弯弯将药膏宝贝似地抱在怀里,以后要女扮男装在黑云骑里混下去,全靠这个了,万一被发现了自己是个女的,会被赶出去的,拓跋当当就是悲剧的先例。
嘟着小嘴怒道:“以后不许乱翻我的东西。”
“就这点东西,一眼就看完了,说这个已经晚啦。”楼誉浑不在意地笑道,眼睛却落在了她的耳根处,那里的肌肤黝黑,却在发髻边有一丝极细的白腻,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楼誉眼光极其老辣,脑子一转,就想到之前马厩孤灯下,那如杏仁豆腐般光滑洁白的肩颈,再看看弯弯抱在怀里的黑色药膏,略略一想,心里便明镜似地通透了然。
有些自嘲地垂眸摇头微笑:“原来如此,容兄果真好手段,竟连我都瞒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