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子】之 剑气近
弯弯立于场间,手持一把雪亮长剑,剑尖指地,以剑为刀摆了个涟漪刀法的起手式。
楼誉坐在琴前,凝视弯弯。
弯弯抬头微微一笑,楼誉嘴角一牵,手指轻轻勾动琴弦。
第一声就是个极高的音,瞬间吸引了宴席上所有人的注意力。
随着这个高音,弯弯剑尖猛抬,凌空后翻,一招星月满空,剑芒毕露吞吐,星星点点,在众人眼幕里划出如流星般的璀璨轨迹。
——君见兮,扑面风刀起!
弯弯剑意凛然,雷声滚滚,如烈风野火呼啸而过,杀气纵横激烈。
—— 君见兮,处危若安时。
弯弯快速回旋,雪亮剑光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劈开混沌天际。
—— 龙行绕孤城,烽火照长天。
弯弯腾空跃起,长剑急旋,划出无数剑花,如闪电纵横天际,阳刚杀伐之气激烈荡漾。
——弱冠系虏请长缨,绝域轻骑催战云!
楼誉手指扫弦,铮铮铮铮,弹出激荡人心,热血沸腾之音。
弯弯已经跃出大堂,足尖轻点庭院之中的雪梅,凌空翻滚,带出道道完美的弧线,激起了无数雪亮剑光。
场间无人喝彩,所有人都被这杀伐铁血的猛烈剑意和气势,震住了心神,就连捧杯端盘在一边伺候的侍女们,都看得目不暇接,忘了给身边贵客的空杯里再斟满酒,酒壶轻斜,任凭美酒流下而不自知。
自此,琴声倏然一转,不再猛烈刚阳,转而婉转清扬,琴音淙淙,调子悠扬,既沧桑又温柔,似春风一夜吹开了万树梨花。
—— 古来多少好男儿,曾为沙场军中郎。
弯弯剑随音动,弯腰倾倒,旋剑成圈。
她自小练武,身段柔 软却不失坚韧,手臂纤长却不失力度,肩背瘦削却如翠竹挺拔修长。
舞起剑来,激烈时,剑气如虹,初现峥嵘,温婉时,身姿如水波潋滟,涟漪微荡,既如男子刚劲锋芒,又有女子的柔美清悠,别具风格,更有韵味。
—— 朝红颜,暮白骨,登高远望,夫不归。
将旗直上高楼台,不破云城不复还……
随着楼誉的手指拨出最后一个尾音,弯弯划出无数剑花,剑气激荡,雪中红梅 花 瓣被剑气激得飘起又飞落。
弯弯从空中飘落,收剑而立,静静站在纷纷扬扬的梅影中。
四下一片安静,只有更漏之声。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吴尚泽的一杯酒翻倒在自己的貂裘上,却呆愣而不自知。
这些身居上京城,终日饮酒取乐的贵族公子哥,哪里见过如此清透凛冽,气壮山河的剑舞。
和这个比起来,素素那种风花雪月自妖娆,欲赋新诗强作愁的舞蹈,就像鱼目之于珍珠,小家碧玉之比大家闺秀,失了大气。
弯弯和楼誉相视而笑,在这个奢华靡丽的宴席上,他们都随着这磅礴的剑舞回到了苦寒的边塞凉州,沙场气冲霄汉,铁马冰河入梦,那里才是他和她的天地。
素素脸色青白交错,本想争个小儿女的意气,没想到,弯弯竟然能舞出如此大气磅礴的剑舞,她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看着弯弯和楼誉二人,一个站在花 瓣 飘落如雨的梅树下,一个坐在堂上轻 抚 琴弦,眉眼间那种说不出的了然笑意,素素有种说不出的索然失意。
直至此时,她才明白,那个风姿夺人目的男子,自己即便再花一辈子,也无法走近他的心,哪怕自己再美艳绝伦,倾国倾城,也永远无法让他多看自己一眼。
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她,那个和他默契天生,灵犀互通的女子,他们并肩走过的路,任凭谁都无法取代。
赴宴回来,一晃又过数日,腊月除夕将至,年味越来越浓,楼誉也越来越忙,冠礼的日子就要到了,各种礼司需要他出面,朔国的使臣也将在年后到达,礼部已经开始着手安排接待事宜,兵部在凌南王的要求下,暗暗调动兵力,提前部署。宋百里也回到了上京,黑云骑里的将领封赏提拔,列了好长一个名单,论功行赏,两人需要一一商议。
陪伴弯弯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好在弯弯自来熟,这些日子已经和凌南王府上上下下混得很熟,她长得可爱嘴巴又甜,很讨人喜欢,就连陈剑意也很喜欢,着人给她送来了棉毛的冬衣和各种零食。
赵无极和刘征拉着她去禁军大营里打马球,这三人组的队,所向披靡,赚够了眼球,赢足了风头,竟在上京城的驻军里打出了名气。
还有楼诚,三天两头跑来找她学武,有一次还拿了好长一串鞭炮过来,在侍女们的尖叫声中,两人足足放了一下午。
因此这些天,弯弯玩得乐不思蜀,倒也不觉得寂寞无聊。
这天傍晚,楼誉好不容易腾出空,几天没见这小丫头了,想念得很,打算和她吃个温馨晚饭,一述相思之情,却遍寻不着弯弯。
阖府找了一圈,才发现弯弯正在校场上教侍女姐姐们防身术,楼誉哭笑不得,挥手散了侍女,亲手将小丫头拎回厢房。
着人送上热水,楼誉拿了毛巾亲自替弯弯擦手,又拧了一把热毛巾,去擦她的脸。
弯弯大惊,偏过头去不让他擦。
楼誉把她拉过来,轻笑道:“不就是洗个脸,你在怕什么?”
他的声线低越,却带着砂砾相撞的清越。
弯弯急得脸都红了,拼命挣扎着,楼誉将她搂在怀里,笑道:“不洗脸,就变成一个小黑猫了,怪不得赵无极总说你是男的,天底下哪里有女孩子像你一样不爱干净,整天把自己抹成个黑脸包公的?”
弯弯还在拼命挣扎,忽然一愣,瞪大眼睛看向楼誉:“你刚才说什么?”
楼誉见她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如受惊小鹿一般可爱得紧,情不自禁低头,用唇在她的眼皮上碰了碰。
眼皮上温 软 的触感慢慢散开,弯弯如遭雷击,整个人傻掉。
楼誉恋恋不舍地看看她长如鸦羽的睫毛,拿过毛巾,一点一点轻柔地擦拭她的脸颊,自言自语道:“我的弯弯最好看了,可比那些什么仙女姐姐好看多了。”
脸上的黑色药膏被一点点擦拭干净,露出底下的皮肤,因长期被药膏遮盖不见阳光,显得更加白皙剔透,肌肤胜雪。
弯弯瞠目结舌,呆呆地站在原地,连话都说不连贯了:“你……你……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楼誉满意地看着她擦拭干净的脸颊,将毛巾扔进水盆,牵着她的手走到饭桌前,让她坐下:“你阿爹制的药膏确实不错,但是仅能瞒过一时,又岂能瞒我一世。以前是我粗心了,军中又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大老爷们,才让你瞒了那么久,你还以为涂了药膏就能变成男人了?”
这药膏只能让人容颜变丑,却不能改变生理特征。以前她仗着年纪小,身体单薄,尚且可以瞒人耳目,如今渐渐长开了,如夏天的初荷含苞待放,女子特征越来越明显,再想女扮男装就难了。
弯弯呆了半响,突然眼眶一红,眼泪如断线珠子般滴落下来,哽咽道:“你知道我是女的,是不是就要把我从黑云骑里赶出去了?”
楼誉闻言打趣道:“你是舍不得离开黑云骑,还是舍不得离开我?”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取笑我!弯弯越想越委屈,忍不住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