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之 沙湾血
弯弯跟随的战队已经被敌人冲散,展眼看去,自己仿佛身处尸山血海之中,整个沙湾镇陷入一片血色。
一天前,她跟随宋百里的五千黑云精骑驰援沙湾。原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人人都做好了速战速决,打完之后再回去增援焉吉的打算,
却不料待他们日夜兼程赶到沙湾,却发现,这是一个空镇。
沙湾是群山环抱的一个盆地,四周群山连绵,如今镇上空无一人,寂寥破败,只余残破的酒旗在朔风中孤寂招摇,静得可怕,哪里有半点遭困突围的迹象。
宋百里身经百战,一看便知不妙,待发出警示,让这五千精骑急速撤退时,只听三声火箭射上天空,沙湾镇外喧嚣震天,埋伏在麓山脚 下 数以万计的朔军,如黑色潮水破堤而出,将小小的沙湾围了个水泄不通。
上当了!宋百里脸色铁青,来不及想哪里出了问题,立刻下令迎敌。
这五千人都是黑云骑的精锐,个个都有以一敌众的战力,但是事发突然,战马没有足够的距离拉起速度,他们在焉吉战场上又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因此在数量几倍于自己的敌军疯狂围攻之下,很快陷入了苦战。
宋百里陷入了乱军中,他的身边只有数十个军士在顽强作战,还有刘征,依然坚持扛着那面黑云骑的楼字大旗不倒。
“刘征,过来!”宋百里突然大叫。
刘征一刀砍翻一个朔军,愕然回头,正好看到宋百里奋起一刀将一名朔军骑兵从马上撂翻下来。
刘征迅速向他靠近,这才发现,宋百里身中数刀,最重的一刀砍在腹部,对方用力过大,刀直接劈开宋百里的盔甲,刀锋翻卷嵌入了他的血肉里,一团白色的肠子流了出来,半截挂在破烂的盔甲外,十分骇人。
“宋将军!”刘征悲痛大吼,抢前几步挡在他身前,宋百里大口喘着粗气,指着麓山西南方道:“我不成了,你带队从这里突围,那边地势险要,以朔军的骑术上不去,居高顽守,等候援兵。”
“不,要走一起走。”刘征二话不说,就要把宋百里负在背上。
“这是军令!”宋百里怒吼道:“你们快走!我给你们断后。”
“不行,我不走。”刘征将他紧紧抱住。
宋百里挣扎开来,握住刘征手中的旗杆,声音微颤:“刘征,不要管我了,你一定要把兄弟们都活着带出去,快走!”
说完,狠狠一把推开刘征,自己却掉头冲向敌阵,挥舞着刀用自己的生命为刘征争取时间。
刘征看着他的背影,虎目含泪,双手剧烈颤抖,不敢回头,翻身上马高举战旗,跟随着宋百里那声怒吼:“杀!黑云骑跟我走,杀出条血路。”
战旗猎猎,飘扬不倒。
无数黑云骑将士似乎听到了这声暴喝,纷纷朝战旗的方向聚拢过来。
在他们身后,有无数如宋百里一般身负重伤的黑云骑将士,抱着必死的决心,用残破的身躯挡住敌人的铁蹄,扛住敌人的军刀,为奋力突围的同袍们断后。他们愿意一死,给兄弟们换回活的机会。
弯弯早已落马,陷入混战,右边肩膀中了一箭,耳朵里全是嘶哑奋勇的喊杀声,人临死前惨痛的声,眼里全是鲜血淋漓的军士,他们浑身被血浸成了鲜红,分不出是黑云骑的黑色军衣,还是朔军的青色戎装,只能凭借着战马和对方的兵器来判断敌我。
这是她从军以 来 经 历最惨烈的一场战斗,她拼命嘶吼,寻找着同伴,直到发不出声音,手臂已经砍到酸痛,却不得不麻木地挥刀砍杀着。
乱蹄如雨,肩膀的重箭在她落地时被折断,只剩下锋利的铁尖戳在肉里,肩膀上露出一个黑森森的血洞。
一个青色的影子催动战马扑了过来,刀光一闪压向她的头顶,弯弯勉强避过压顶而下的刀光,就地一滚,从靴筒中拔出离光,咬牙挥刀去砍对方的马腿。
离光锋利无匹,马腿应声而断,沉重的马匹带着骑兵倒下,她就地翻滚躲过如巨树轰然坍塌的战马,肩膀的铁尖又刺入几分,直抵肩胛骨,在骨头上刮拉出嘎嘎的响声。
爬起来不顾剧痛,飞身扑上去,趁刚才那个朔军尚未爬起,扑压在他的身上,挥刀划开了他的咽喉。鲜血飞溅了她一脸,如同鲜红欲滴的一串珊瑚珠子。又有一个朔军策马扑了过来,头顶刀光再次压下,弯弯已无力回击,只得勉强转身,摁动机括,藏在胸前的小弩箭如黑色闪电掠出,准确射 入 那匹马上朔国骑兵的眼睛。
楼誉赠的小弩箭在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
弯弯手指成环在口中发出呼哨,马蹄得得,乱军之中,一匹红色大马伤痕累累,破浪而出,彪悍无比地踢翻了数匹朔国大马,终于奔回到弯弯身边。
弯弯抓过马缰重新跳了上去,发现自己的战队在往西南方向突围,便奋力策马往那个方向冲去。
刘征高举着战旗,一马当先向宋百里指的方向冲去。宋百里不愧为老将,虽然身陷重围,却依然保持着冷静的判断力,麓山西南方因为地势高陡,不利埋伏,确实是敌军力量最为薄弱的一方。
在刘征大旗的指引下,上千黑云骑悍不畏死地 冲 击,逐渐在这个方向打开了一个口子,仗着骑术精妙,黑云骑兵们策马奔上陡坡,已有不少逃出了重围,跑到了被冰雪冻得发白的灰白色草甸斜坡之上。
刘征紧盯着前方,带队没命狂冲,在他的身后,朔军骑队毫不留情地迅速合围,将那些断后的黑云骑全部拦下,截留在包围圈内。
宋百里挥刀砍去一个朔军的脑袋,他失血过多,眼里阵阵发黑,视线模糊已经看不清楚东西,耳中恍惚听到黑云骑们大声吆喝集结的声音,嘴角刚刚挂上宽慰的一笑,头顶忽然轰然巨响,本就黑沉的眼前突然绽放出一蓬血红的光亮,嘴角那丝微笑凝结僵硬……
雪越来越大,年长宽和的宋老将军在风雪里拄刀而立,岿然不倒,嘴角还挂着丝微笑,身体却逐渐僵硬。
几乎与此同时,三百里外的焉吉战场上,楼誉挥刀怒吼,带领着骑兵如同怒海狂龙,死战到底。
焉吉的攻城战,也打到了最关键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