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之 战焉吉
这个冬天最后一场雪下来的时候，伐朔大军完成了最后的集结，经过短暂休憩，往朔国腹地塔姆河源头开进。
夺回塔姆河，是这次战役的重要目标，百年前那里曾是大梁最主要的盐铁产地，富饶美丽，支撑了梁朝近一半的盐铁产量，那里的百姓至今还说着梁国的方言。
可是大梁国势衰弱，塔姆河被朔国占领，一占就是百年。
在军事地图上，从狩水到塔姆河源头凤台城，只是两根手指的长度，可是真正要打过去，却是千山万水，这一路不知要埋葬多少大梁年轻军士的生命。
太子召集楼誉和众位高级将领商议战略，四十万人被分为四路大军，统帅太子楼闵率十万人作为后备军，负责粮草辎重，随时接应增援补充军力，副统帅楼誉率十万人为中路军，一路直进，攻打塔姆河流域第一重镇焉吉，公孙明率十万人为左路军，攻打坤哈城，王冀率十万人为右路军，攻打木垒城。
按照计划，四路大军呈半扇形齐进，互为呼应，互相支援，即便有一路军未能顺利，遭遇阻碍，其他几路大军亦可随时派出援军，待四路大军齐聚凤台城下，即完成了对凤台的合围之势。
塞外的夜晚寒冷非常，万籁俱静，耳边只有呼呼风响。
楼誉静默望着前方，眉眼间的沉重，仿佛黎明前那抹化不开的黑暗。
夜色中，一队又一队的黑色骑兵拔营而起，无声移动。
之前的闪电突袭，已经打掉了径北、龙江、乌两、移治、清化、丰西六城的大部分主力。虽然朔军紧急调兵，但这几城兵力空虚已成定局。
因此，中路大军一路所向披靡，几乎未遇什么像样的抵抗，就到了焉吉城下。
“朔军如果那么好打，我梁国就不会白白被欺负了那么多年。”楼誉凝视远方，眼中没有半点轻视小觑，马鞭直指焉吉城方向，沉声道：“那里，我们会遭遇最残酷的战斗。”
宋百里点头，脸色凝重。
在楼誉示意下，将旗挥舞，原本并排而行的战队开始变阵，先锋骑队骤然加快了速度，而后面的大部队却依然稳打稳扎，一步一脚印地前进，从天上俯视，犹如一个即将面临恶战的武士，一手握拳前伸呈攻击状，一手重拳回收护住要害，随时准备出击。
咚咚咚咚……！
梁军的战鼓如雷般敲响。楼誉缓缓举起战刀，爆发出吼声：“进攻！”
“进攻！进攻！进攻！”将士们的怒吼，万马齐奔，奔腾而下。
“呜……呜……呜……”焉吉城里号角响起，一道响箭飞到空中炸响。
楼誉嘴角牵起冷冷的笑意，突袭讲的是速度，大军前进却必然要牺牲速度，既然不能玩突袭，迟早要正面作战，那么就不躲不避，极尽喧嚣沸腾，先声夺人，先在气势上压朔军一头。
这既是刀枪见血的阵地战又是揣摩评测的心理战。
“预备——放！”朔军大将朴虎冷着脸，看着奔驰而来的黑色军队，大声下令。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拉弦声，本就昏暗的天空瞬间又阴沉了几分，空中的云似乎也无法承受这般杀气，越发沉重压眉。
浓密的箭云挡住了微弱的晨曦，在空中呼啸而过，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朝梁军迎面砸了过来。
黑云骑前锋营中郎将侯行践作为此次攻城的前锋领兵将领，骑在冲锋队伍的最前面。
就在天空莫名阴沉的那一刻，他极其快速地作出了反应，大吼下令：“避！”
“避！”校尉们跟着怒吼。
“避！”都尉们的声音随即响起。
然后是千夫长，百夫长，十夫长……一级级将命令快速地传递到了每一个军士耳边。
随着这声避字，骑兵们在奔跑中快速蜷身，缩入全身重甲保护的马腹之下。
呼啸的重箭暴雨一般倾泻而下，风声哀鸣。
没有来得及躲避的军士，浑身穿透如刺猬，怒瞪双眼，无力倒下。
即便是快速躲到马腹之下的那些军士，冲在最前面的两千余人，也纷纷被重箭极大的力量掀翻。
战马露出了最薄弱的腹部，被重箭贯穿，和马上的骑士倒在地上濒死 抽 搐 。
尚未见面，便死伤惨重。
第一波缺乏任何军事战略几乎是送命的攻势，让朔军居高临下的重箭有了极大的发挥空间，铁箭所至，梁军纷纷落马丧命。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梁军竟然依旧奋不顾死地往前冲。
楼誉脸色铁青，凌空连连挥手，战鼓急擂，声声惊魂。
随着战鼓声，骑队拉开了间距，但速度丝毫不减，依然玩命地往前冲，后方的骑队快速变阵，骑兵们亮出玄铁盾牌，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面巨大的铁盾，缓慢却坚定地继续推进。
趁着对方第一波箭雨稍歇的间隙，侯行践率领的敢死队已经冲到了城前五百米外。
从天空中往下看，那只伸长的巨臂，几乎可以够到了城墙，而那只紧缩在后的巨拳，慢慢蓄力推进，随时可能挥出。
战鼓擂得惊天动地，几乎能将焉吉城厚重的城墙震开。
“射！”侯行践怒吼。
快速奔跑中的骑兵们迅速拿起重达十七斤的铁胎弓，挽弓上箭，借助军马奔驰的势头，向城墙上的守军射 出 了一波凌厉的反击箭雨。
城墙上换好箭，正准备继续射杀梁军的士兵们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射 出 这波箭雨，因为对方反击的重箭已经迫在眉睫，不得不暂时放弃进攻，躲进箭垛之后暂避。
这么一耽误，梁军的前锋又奔近了几分。
朴虎看着城下如闪电奔来的黑压压军队，爆发出决一死战的勇猛之气，大手一挥。
军号发出了冲锋的号令，城门突然大开，蓄势已久的虎贲骑兵呼啸着而出。
双方都已超乎常理的速度奔跑，五百米的距离瞬间缩短，几乎是眨眼功夫，便石破天惊地撞在一起。
天地苍茫，焉吉城外，杀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