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寒】之 一人心
楼誉的眼光如漆黑火焰压迫过来:“身为大梁的太子,却勾结敌国,出卖自己的同袍,视我军将士性命如草芥,像你这样的人,百死莫赎,怎么配做我大梁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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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雷劈下,场中众文武大臣脸色剧变,就连那些太子的拥趸都目露震惊,勾结敌国是何等大罪,更何况这个人是本国太子,这实在太让人难以置信。
太子连退数步,暴怒道:“你胡说,我身为一国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什么理由去勾结敌国?”
“我有证据。”楼誉做了个手势,便有亲卫提了个锦布包裹进来,白色锦缎边缘浸满血迹,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解开,一颗黑乎乎的东西随即滚了出来。
待看清楚那颗东西是什么,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一个须发俱全的人头,颈部血迹已经凝固,未闭的双目中尚有惊恐之色,似乎是被人猝不及防砍下来的。
“他叫吴功,是太子东宫里的首席幕僚,昨天被我亲手砍了,尸体拿去喂了狗。”楼誉语气森冷,透出刻骨的恨意。
太子脸色惨白似鬼,眼里几乎要沁出猩猩血色:“拿一个东宫幕僚的头,就想坐实本太子私通敌国的罪状?杀我东宫幕僚,本太子还要追究你擅杀之罪!”
楼誉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几封信函,冷冷道:“这个吴功是朔国鹰庭的人,从他身上搜出几封来不及送出的密信,上面有你的亲笔,你还想抵赖?”
太子脸色大变,不顾一切扑过来想抢下那些信函,楼誉哪里会让他得手,脚步微移闪过,将书信交到了魏明手中。
魏明摊开细看,霍然抬头,眼中俱是惊痛,沉声道:“确是太子笔迹。”
“你们是一伙的,沆瀣一气,找人模仿我的笔迹,构陷本太子!”太子目眦俱裂姿态疯狂,胡乱吼道。
魏明将书信交予身边的御史大夫,御史看完之后,默然将书信递给了其他言官。
这些年,太子辅佐朝政,时而代武定帝批阅奏折,百官对他的笔迹非常熟悉,加之这些文官都是科举入仕,个个都在书山墨海中浸 润 多年,其中不乏书法大家,一眼看下来便知道笔迹真假,心中震撼无法用言语表达。
一时之间文官席上鸦雀无声。
太子虽然以非常手段迫武定帝退位,但再怎么说,他也是太子,身份摆在那里,父子反目也好兄弟阋墙也好,终究是正统皇子。而楼誉只是世子,身份上便隔了一层,如果让他兵变登位,难免落人口实,百官中不服的大有人在。
但是在看完这几封信之后,那些原先保持中立态度的,还有一些对楼誉以世子身份挟兵夺权不满的官员,都闭上了嘴,再不犹豫质疑。
世子也是皇族,让凌南王父子登基,总比把江山交到一个里通外国的混蛋手里来得好。
吃里扒外狼心狗肺败家子,此刻文武百官看着太子的眼神,已经把他当成了个死人。
太子看着满朝文武的神色,已知大厦倾倒,再无挽回的余地,颓然坐倒,衣角沾满了尘灰以及汤汁,表情呆滞,喃喃道:“你胡说,你胡说,你们构陷本太子……”
“论构陷,哪里有人比得上你。”楼誉居高临下,脸色格外冷峻,一字一句如刀锋锐利,直指人心:“我且问你,四年前沙湾一役,那座空城是怎么回事?突然冒出来的数万朔军又是怎么回事?你和朔国帝君勾结,设了这么一个局想置我于两难之地,结果害得五千黑云精锐全殁沙湾。”
楼誉铁拳紧握,生生克制住把太子揪过来当场击毙的冲动,声音中有着黑沉如海的愤恨和悲痛:“五千人,足足五千人啊,他们都是我亲如兄弟的同袍,个个英勇善战,忠心为国,却都生生葬送在你那些卑鄙的阴谋之中。你不死,他们在天的英灵永远不得安息!”
又一道闪电划过长空,黑云翻滚,雷声隆隆,眼看一场雷暴雨将落。
“楼闵,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你吗?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想亲手诛杀你。但我不能那么便宜了你,我一定要让你尝尽众叛亲离,失去一切的滋味,这才对得起在沙湾枉死的五千英灵!”
殿中静寂无声,楼誉如同索命的黑无常,浑身散发着 阴 冷的气息,句句锋利,字字如刀。
太子只觉得殿中森冷空旷,寒意逼心,隐隐有黑影憧憧晃动,似乎有无数声音在耳边响起,战场上垂死挣扎的惨叫声,马匹的嘶鸣声,断肢伤兵的痛呼声,失去亲人的悲泣声……
“别来找我,你们滚开,别来找我……”太子双手捂住耳朵,伸腿乱踢,崩溃大喊:“不是我,不是我,都是殷溟出的主意,你们找他去,滚开,滚开……”
此言一出,就连那些从头到尾坚定到底的太子党,都面带羞愧地低下了头。
雷鸣电闪,蓄势已久的暴雨终于落下。
楼誉负手立于殿中,眼中是大仇得报的快意,脸颊却有泪光闪烁。
宋叔,刘征、赵无极……一个个名字刀划斧刻般印在心底,四年了,你们终于可以安息了。
弯弯,我终是让你等了太久,如今五千黑云精骑终于沉冤得雪,你能不能原谅我,再回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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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宣平侯府,宣平小侯爷正舒舒服服地靠在软榻上,吃着西域进贡的葡萄。
素素在一边煮着香茶,娇嗔道:“外面兵荒马乱的,侯爷倒是安心,难道一点都不着急担心么?”
吴尚泽扔了颗葡萄到嘴里,笑道:“一场赌局,下注才是最紧张要命的时候,此刻筹码都押上去了,只能听天由命,又有什么好紧张的。”
素素不安地向外打望:“侯爷怎么能确定,世子一定会赢?”
吴尚泽翻身坐起,懒洋洋道:“人生就是一场生意,局势瞬息万变,商机亦会随之而来。我是个商人,自然知道谁最值得投资,放心吧,我的眼光还没出错过。”
素素凝视眼前这个男子,锦衣华服,疲懒无赖的外表之下,深藏着一颗精明计算的心。
吴家富可敌国,家族庞大,这一辈的子孙有上百人,吴尚泽能脱颖而出,年纪轻轻便登上家主之位,其手段和能力深不可测。
这四年里,楼誉被打落神坛,跌入谷底,那些趋炎附势的人无不像躲瘟神一样避得远远的,唯独吴尚泽坚定地站在了他身边,暗中用吴家的财力,给予他强有力的支持。
“这是一场豪赌,我押下去的是吴家百年基业和数千族人的性命,赢了,吴家就能百尺竿头再进一步,输了,那就全部完蛋。”
吴尚泽伸了个懒腰,忽然语风一转,一把搂过素素,腆着脸贴了上来:“我说素素,我等了你那么多年,你想好了没有,到底要不要嫁给我,女子年华易老,小心你容颜老去没人要。”
素素啐了他一口,道:“贵为侯爷总是那么没正经,你的婚事是要皇上指的,再不济也要吴家长老们点头,岂是你自己能决定的?素素虽然流落风尘,但也有些希冀,只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若要我与人为妾,众女共事一夫,还不如孤身一人,独享世间冷暖,就这么老去,也就罢了。”
吴尚泽凝眸不语,难得地收敛起了疲懒油滑的纨绔样子,温柔地将她的鬓发抿了抿,半响,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那我就不娶妻了,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没办法一个人独享世间冷暖了,也不要难过,我总是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