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慕云溪2019-05-28 20:133,809

  夜幕已沉,市集上却仍是一派热闹景象。

  小贩们张罗着摆摊,挂出了形态各样的灯笼,将这一条街尽染了繁华之气。

  五颜六色的彩灯,映衬着天幕中的月华,天上人间,别有一番流光溢彩。

  一贯生活在小镇之中的阿颜,从来没见过这般热闹的景象,抬着头几乎看傻了眼,“哇”地惊叹不断。

  她也说不出什么带点墨水的话来,只在那边不停地嘀咕着:“好好看!”

  、“花花绿绿的!”

  先前应了她,要给她买糖,疾风便径直向那糖葫芦的小摊走了过去。

  买下一串,刚要递给她,却见她只知道仰头看灯,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喂,蠢丫头。”

  他唤了一声,阿颜却仍是不回神,只知望着檐角那盏宫灯赞叹。

  他屈指,想叩她脑门,却又没能下得去手,转而取下一颗糖葫芦,趁着她张口惊叹之时,径直丢进她的嘴里。

  这个动作果然立刻引她回神。

  阿颜转头望他,一边嚼着一边道“好甜”。

  看着她在面上绽出笑容,大眼睛不时地瞄向他手中的糖葫芦,疾风心中一动,偏偏不递过去,反而转身向前方走去。

  “瑞之瑞之!”

  她急急地唤,赶紧小跑着跟上来。

  见他不答话,她自然而然地拽住他的胳膊,抬眼疑惑道:“瑞之,你不是答应我,要请我吃糖的么?”

  “是啊,”他故作惊讶状,“方才不是请你吃了么?”

  阿颜瞪大了眼,出手就去摇晃他的胳膊,可怜兮兮地抱怨:“才一颗啊!瑞之你说要请我吃好多好多的糖,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见她哀怨的模样,疾风扬起唇角。

  阿颜哪里知道他是故意逗她,急得一把丢开他的手,不满地嘀咕起来:“瑞之好小气……”话音刚落,却见那支糖葫芦,已递至她的面前。

  阿颜抬眼看他,却见疾风别开眼去,似是专注于欣赏街道两边的花灯。

  智力与五岁孩童相仿的阿颜,哪里想得通他的动作,只知赶紧将糖葫芦抓在了手里,张口“啊呜”就是一咬。

  甘甜的味道在舌尖弥散开来,乐得她将眼睛眯了起来。

  先前的抱怨也被抛至了九霄云外,她抓住疾风的袖子,任由他领着自己往前走——而她,则可以放心大胆地对付她的糖葫芦了!二人的动作引来路人的侧目。

  毕竟,这样年轻男女相依而行的模样,实是有些过火。

  就算疾风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也被众人的目光盯得面上发烫。

  他试着将袖子,可下一刻,却换作胳膊被她紧紧搂住。

  心中一动。

  疾风只觉得耳根都烫了起来。

  他垂首望他,却只见她专心致志地啃着糖棍,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那模样,似乎这世间,唯有这是最为开心的事儿了。

  他当然知道,阿颜是真正心无杂念,天真无邪。

  疾风不由地在心中暗骂自个儿多心。

  然而,骂过自己之后,他却又觉得心底更不痛快,敛眉望向身侧的她,一种莫名的怨气涌上心头:偏偏……偏偏她是个痴儿!喧闹的街市之上,小贩叫卖的吆喝声、脚步声,还有人们说话笑闹的声音,连成了一片。

  月光之下,绚丽的彩灯,映出各样的面容来。

  面前有路人对他们投来惊讶的眼神,也有年纪大些的妇女,偷瞄着他与她窃窃私语。

  疾风可以猜得到她们交头接耳的内容,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浪迹江湖惯了,又何须在意妇人嚼舌根?可阿颜却不同。

  想到此处,他加快步伐,领着她走过这条繁华街道。

  四周是汹涌人潮,他侧过未被她拉住的右臂,开辟一条属于二人的通路来。

  周围的人语声听不真切,似是切近,却又似是遥远。

  明月之下,仿佛只有他与她立足的方寸之地,在这初春微凉的夜晚中,圈起一片暖意。

  疾风微偏头垂眼,便可以看见那个挽着自己的胳膊、正小口小口

  糖葫芦的女孩,孩童一般无忧无虑的笑容,绽在她的面上。

  忽然间,疾风很羡慕她。

  若能像她一样,将口中甘甜的味道,作为快乐的源泉,自此,远离那些江湖纷争与纠葛,远离那些武功与名利——或许,亦是一种别样的痛快。

  心中骤然清明:原先,他只怨她太傻,时至今日,他只怨自己不够痴。

  这已是离开杜伯钦家的一个月之后,疾风的腿伤也已痊愈。

  在这月余之中,他带着她行路,带她看山看水,看她从未见过的风景,带她看城看镇,看她从未见过的繁华。

  而这灯会,更是她期盼许久的。

  最初,见她正直芳华却是痴痴呆呆,不免有些可怜她。

  后来,又因腿伤之事,打算还情报恩。

  直至今日,与她相处也有月余,疾风终于明白:可怜也好,还情也罢,他只知,他并不介意这样带着痴傻的她,走遍海角天涯。

  春夜的风,还蕴着些微的凉意。

  一阵夜风拂过,惹得阿颜“阿嚏”一声,手一颤,竟将攥在手心尚未吃完的糖棍抖在了地上。

  她嘟囔一句“哎呀”,弯腰就想去捡,却被疾风一手拦住:“别捡,脏了。”

  “可是……”她望着脚下沾了尘土的糖葫芦,垮下脸来,嘴里嘀嘀咕咕个不停。

  疾风虽听不清她在嘀咕什么,但也知定脱不了一个“糖”字。

  他解下外衫披在她身上,出言相哄:“一会儿再买给你便是。”

  外衫还沾着体温,阿颜顿时觉得暖和起来。

  她忙不迭地将手了袖中。

  过长的袖子令她觉得新奇,学着唱戏的样子甩了两把,“嘿嘿”一笑,又将袖口攥进了手心里,紧紧捏住,不让暖意散开。

  终于不再执着于糖棍的她,再度抬眼望向街边的花灯。

  红的花绿的叶,她叫不上名儿来,只觉得又亮又好看!她忍不住拽着他的胳膊,向那卖花灯的摊儿走去:“瑞之瑞之,看那个!”

  疾风也任由着她拽,将她兴高采烈的模样,收进了眼底。

  摊子上,各样的花灯一应俱全。

  宫灯自然不用说,还有精致的莲花灯,几乎让阿颜看呆了眼。

  小贩见状慌忙招呼:“姑娘,您看看,我家的花灯又好又便宜!”

  说着,他拎起一只兔儿灯,笑道:“您瞧瞧,这兔灯扎得可好?远近的姑娘们,都喜欢得紧哩!”

  阿颜顺着他所指,望向那兔儿灯。

  雪白的耳朵,红红的眼,爪子里还抓着一个纸染的青菜叶儿——“丫头,你若再光吃菜,将来要跟这兔子似的,成了红眼了。”

  耳边忽然响起陌生的男声,言语之中,带着笑意。

  咦?是谁在说话?阿颜迷惑地转过头去,望向身侧的伍瑞之。

  见她一脸迷惘,疾风轻声问:“怎么了?”

  “瑞之瑞之,你刚才说什么?”

  疾风敛眉:“我什么也没说过。”

  对了,那个声音不是瑞之的,和瑞之不一样。

  阿颜迷茫地摇了摇头,却听耳边传来爽朗笑声:“丫头,这么个吃法,你还要不要牙了?来,剑招还是糖,你只能选一样。”

  她想吃糖,她也想学阿爹的剑招啊。

  咦?阿爹?阿爹又是谁?她不认得,她只知老头儿和瑞之,她不认得什么阿爹。

  眼前忽闪过陌生却又熟悉的面容来。

  那人笑着摸着她的脑袋,大手一伸,将小小的她抱了起来。

  她骑在他的肩膀上,可以看见整条街的花灯。

  她将抓着竹枝的小手缩进了厚厚的棉衣里,竹枝的顶端挂着的是亮堂堂的兔儿灯。

  阿颜猛地伸出手去,一把抢过小贩手里的兔儿灯,吓了小贩一跳。

  她低头去望,紧抓竹枝的纤长五指,与脑海中那短短圆圆的胖小手,重叠在一起,却又大相径庭。

  “阿颜?阿颜?你怎了?”

  谁在唤她阿颜?“丫头,乖,等你再长大些,阿爹再教你这招。”

  谁又是她阿爹?耳边闹哄哄地响成一片,各样的声音钻入耳中,像是千万根针,从耳朵眼里涌了进来,直直扎进她的脑袋里。

  她痛得抱住头,整个人蹲了下来。

  忽然之间,她的肩膀被人扶住,面前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正一脸焦急地冲她大吼。

  她却听不见他在吼什么。

  脑中似是有万只蛇虫,阿颜忍不住抱头在地上翻滚。

  疾风大惊,伸手抱住她。

  然而阿颜神智已失,只觉得右掌被他紧紧握住,似是无边苦海之中唯一的浮木——这,便是她最后的知觉。

  深沉暗夜,万籁俱寂。

  空荡荡的街道之上,只有一个更夫,提着铜锣慢吞吞地走着。

  他敲一声梆,唤一声“小心火烛”,划破了这片静默。

  就在他打仰面打一个哈欠之时,忽见墙头上人影一闪。

  一道黑影,竟似大鹏展翅一般,急急划过,不过眨眼的工夫就再也望不见。

  惊得更夫揉了揉眼镜,差点以为自己见了鬼。

  夜风寒,迎面而来。

  疾风将阿颜背在背上,施展全身能为,狂奔不休,当真人如其名,身形如风如电。

  奔,奔,奔!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让他脚步点动不停,直向小镇疾奔而去!背上的阿颜陷入昏睡之中,微弱的气息喷在他的颈上。

  想起先前所见一幕,疾风在心中将自个儿骂了千次万次:他这个蠢货,明知阿颜有病,竟带着她在外面晃了一个多月,未曾服药!他简直……他才是那天下第一的蠢蛋!咬紧牙关,他已是箭步如飞,却恨不得自己的轻功能够再高些,恨不能即刻便将她送回小镇才好!也不知奔了多久,终于瞧见那熟悉小院。

  疾风足下连点两下,直直踹着墙壁,纵身跃入墙内:“杜伯钦!”

  这一声吼,让里屋亮起了烛光。

  片刻之后,青年带着淡淡疲倦笑容,推门而出:“哈,我猜得不错,是时候了。”

  见他此时还有心情笑语,疾风心中大怒。

  可一思及是自己疏忽,害阿颜犯病,他强压下怒火,低声下气地向对方道歉:“杜伯钦,这事怪我无脑。

  你快些看她!”

  说到后半句,他的口气又急了起来。

  可杜伯钦却半点也不着急似的,只是淡淡陈述,让疾风将阿颜背至小屋,并让她在床上躺下,盖好薄被。

  见他往外走,疾风惊道:“药呢?你不给她吃药?”

  “无需,”杜伯钦摇首,淡道,“你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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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再牵君半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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