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恨就恨我吧！刚子心里也很苦，他被仇恨蒙住了双眼，再也看不到生活的美好。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若是我当初就死了，就不会有姐姐你今天的痛苦，也不会有泰哥的惨死。”
美娟艰难的挪动身子，佣人想帮忙她拒绝了，一点点的爬到栖霞的脚下。她现在只想得到栖霞的宽恕。一夜未眠，美娟嗓子已经黯哑，听起来像一个苍老的妇人。以前那温柔好听的声音没了，脸上也出现细密的皱纹。
栖霞冷冷的看着她，不知道美娟想要搞什么鬼？她对她们母子的恨，岂是美娟一句简单的对不起，就能释怀的？
“姐姐，我不后悔认识泰哥。若没有他我的人生会更悲惨。我的祖父是前朝的举人，留下一大片产业。我自小就学习琴棋书画，原本是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做正妻，是绝对不会想到会给人做妾的。”
美娟的眼神变得迷离，陷入到回忆当中。栖霞忍不住看向她，好奇她接下来想要说的事情。
“祖父死后我爹抽上了大烟，迷上了赌博。各大赌场都曾留下他的脚步。偌大的家产短短一年多就被挥霍怡尽，我娘虽然是正房可是她不受宠，我知道她所有的辛酸。所有我只想找一个男人白头到老。不想跟任何女人分享丈夫。”
栖霞听到这里眼中的恨意加深了，她说不出话。一张嘴就有口水往下淌，在这个女人面前这样狼狈，是她的耻辱。
看到栖霞那想杀人的眼神，美娟苦笑一下。她当初的确是不想以后的丈夫纳妾，想必所有女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造物弄人啊！姐姐，一切都是命。家产没了，我爹的烟瘾没有没。没钱供他挥霍这可不行。她最得宠的小妾是窑子里赎出来的，因为当初我母亲反对她进门，说她有辱门楣。这句话让她记恨在心里。挑唆我父亲把我卖到窑子换钱。说我是大家闺秀能卖大价钱。我爹就听了她的话，想把我卖掉。我娘拼死抗争，可是……”
说到这里，美娟的眼泪流下来。想到那时的场景，真像一场噩梦。这些话她藏在心里几十年了，这个伤疤她不想去掀开。
栖霞眼中显出同情，她可以想到这位原配的下场。美娟没有看栖霞，她擦了一下眼泪，看着那晶莹的泪珠有一瞬间的晃神。原以为泰哥死了，她的眼泪也已流尽，没想到还能流出泪来。
“我娘的反对换来我爹的暴打，一个错手将她推倒，倒地时碎玻璃扎进她的脖子里，那鲜红的血流了一地，她流着眼泪看着我，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就那么不甘心的去了。”
美娟早已泣不成声，栖霞的眼里也落下眼泪。这就是原配之苦啊！她要不是害怕美娟母子威胁到自己的子女，也不会做出那件让她内疚十多年的事情。
“我被拖去窑子的路上，想寻死的时候，遇到了泰哥。当时他帮我赎身，救了我一命。姐姐，若是没有泰哥，我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我是宁死也不会做出有辱门楣的事情。所以我感激泰哥，加上泰哥的才气风度我，我就爱上他。对不起，姐姐。我真的不想伤害你，泰哥也一样。他也不想伤害你，所以才在外面给我买了一个宅子。我知道原配的苦，所以泰哥的做法我没有反对。他跟我说过你的事情，没有你就没有他的富贵。所以我甘愿只做一个没有名分的外室，连带刚子也是一个没有名分的私生子。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伤害你和你的孩子。原本想着就这样一生算了，刚子大了让他自己去闯荡。陈家的家产，是属于你和你的孩子的，我们母子不想争。可是，你出现了。我当时真的很害怕，我不想跟你回陈府，但是你说了，不能让陈家的骨血流落在外，为了刚子的前途，我才跟着你回来的。”
栖霞的眼中闪过后悔，当时她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情多好，那就不会有自己现在的悲惨，德荣不会惨死，德悦也不会疯了。还有眼前这个女人，她本就受了那么多苦难了，自己又给她雪上加霜。瘫痪的日子有多苦，她现在知道了。是自己害美娟这样的，那她还有什么资格恨她？
“姐姐，对不起。我没有教好刚子，可是你知道他这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我们被你们扔到乱葬岗，那里真的很恐怖，到处是尸骨，还有野狗在吃人。它们过来要吃我们的时候，你知道我们有多害怕？他才12岁啊！还是一个孩子，你想想他会怎么惶恐？为了我，他拿着棍子死命的轮，要不是他的拼命吓走了那些野狗。我们母子已经进了狗肚子了。”
“对……不……起。”
栖霞艰难的说着，声音含糊不清，听起来就像是呜呜声。但是美娟听明白了，脸上显出欣慰的笑。
“别说对不起，姐姐。你也是为了保护你的孩子，才会那么做的。刚子当时用藤条和枯树绑了一个担架，愣是把我拖出乱葬岗。我身上的皮都被拖破了，可是我没有喊疼。哪里的痛，都没有这里痛，来的让我绝望。”
美娟指着自己的心脏对栖霞说，栖霞愧疚的低下头。这件事是她做错了，她真的不该赶尽杀绝。
“刚子才12岁，要养活我这个瘫痪的娘，不能得到我的照顾，反倒天天要来伺候我。我三次自杀不想拖累他，可是他拿着碗茬站在我面前，跟我说，娘，你前脚走，我后脚跟。”
美娟已经泣不成声，无法再说下去。栖霞的眼中显出了心疼，若是自己的孩子这样，她会怎样的痛心啊！她错了，真的是错的无可挽回，也第一次在心底接受他们母子，原谅刚子做过的事。一切都是报应，有因才有果，这个种子是自己种下的，那就该她来承担后果。
“唉~我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寻死，就像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娘寻死一样。于是我苟延残喘活到现在，这十多年他为了养活我给我治病，过得很苦。他本来应该是大少爷的，却捡过破烂，讨过饭。最后在根叔家的帮助下。我们才有了安身的地方，刚子才有了拉黄包车的活路。当时他开心的对我说，娘，以后我不会再让你饿肚子了。姐姐，你可以想象当时我听了这话，有多悲伤吗？”
美娟的脸上显出痛苦的神情，这是当娘的最对不起儿子的地方，因为她，儿子不能有名分，因为她，儿子早早的尝遍人间的艰辛。
“所以姐姐，你不要恨刚子，要恨就恨我吧！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是祸水。没有我，泰哥也不会这么早死，你也不会这样悲惨。没有我，刚子也不会这么痛苦，活在仇恨中的人，哪里还有快乐啊！对陈家我就是一个罪人。姐姐，今天我要赎罪。”
美娟的眼神变得坚决，栖霞像是想到了什么？拼命的想要阻止她，嘴里呜呜的大喊着。急得脸上全是泪水，却不知道谁能来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