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受伤已残的手臂,郑高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这荒野之地,眼看天渐渐黑下来,他不想没被赌场里的那些人砍死,却要在这里被野狼野豹之类的咬死。
每走一步,都很艰难,脚步沉重虚浮,可是求生的意志,却一直在支撑着他,支撑着他继续向前。
如果不想死在这里,就必须要走出去!
“这家伙看样子还真是不甘心呢,伤成这样,倒是挺看中自己这条小命。”
“废什么话,你快回去报告,我留在这里继续看守,沿途我会留下记号以便你们寻找!”
两人分工合作,一人留下来继续跟踪监视受伤的刘高,另外一人赶紧回去通风报信。
……
秦氏一整下午都心思不安,就连在做针线活的时候,好几次都扎到了自己的手指,扎出了血。
一颗紊乱的心,总这样七上八下地吊着。
她没有借银子给郑高,那么郑高会不会有事?会不会像他所说的那样,那些要债的人,会不会直接取了他的性命?
现在再仔细回想,是不是自己拒绝帮助,显得太心狠了些?
一百两银子,对于她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大数目,不过就是少买点绸缎布匹,少买两盒胭脂水粉的事,她断然不该见死不救。
可是,诚如九儿所说,这回,她如果这样轻易就答应帮了他,那他如果还是改不了这好赌的本性,下次还去赌,惹出更大的乱子来,谁又能再替他收拾残局呢?
有两个小人,不停地互相掐架,两个声音,你争我吵。
“二夫人,您看您这手一下午都快被戳成马蜂窝了,怎的这般不小心呢?这针活线,依奴婢来看,二夫人您还是不要做了,剩下的交给奴婢就行。”秦氏身边的贴身侍女,现在都有些看不下去。
看着红肿满是针孔的手指,秦氏莫名就重重叹了口气,“也好,我有些累了,剩下的就交给你吧!你慢慢做,今日做不完也没关系的,不等着用。”
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针线活上,所以再做下去,只怕自己心思不宁,还得继续戳自己的手指。
“那奴婢现在扶夫人到旁边的躺椅上面歇会儿吧?夫人,您口渴吗?奴婢再去给您沏壶茶来!”
秦氏焦燥地挥了挥手,“罢了,你去忙你的吧,我一个人想静一静!”
她就是这样优柔寡淡的一位妇人,哪怕九儿已经帮她做了决定,可现在,她这心理依然还是放不下。
可拒绝已经出口,郑高也离开了刘家,这会儿,还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受着什么样的苦,她也是爱莫能助。
刘远风晚上踏进家门的时候,就隐隐感觉到今天这家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好,总之不似往日。
他的媳妇没有像往常那样等在园子里,或是仰在门口张望盼着他的归来,她却是站在窗前,好像在想什么事,又或者是在发呆。
“娘子,想什么呢?想得这么神,连为夫回来,你都不理会一下!”刘远风颇有些吃味,上前从后面伸手直接环住了九儿的腰。
因为如今已经显怀,所以这腰,不似之前的那种纤纤细腰,现在有了些丰润之感。
九儿愣了下,见是他,又才主动放松了身子,将头往后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一对人儿,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倚靠在一起,默默享受这片刻安宁的时光。
“怎么?是不是身子又泛酸?来,要不要躺回塌上去,为夫帮你捏捏!”因为孕事月份的增加,安九儿时不时会觉得身子酸软无力,尤其是这腰和腿。
“不是,不是因为这个。”她无力地摇摇头,关于秦氏的事,她一时不知如何该和自己的相公说,怎么样,秦氏是她的婆婆,可却是他的生母,是他最在乎的人。
“不是因为腰酸腿软?那是因为什么?说来为夫听听,一定会想你想法子,看着你今日气色也不怎么好呢,很没精神,还没睡够?”他软声软语询问。
“刘远风,你扶我到桌边去,我有一件正事必须要和你讲。”她终还是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相公,不然的话,等将来他自己知道,或是再出事的话,那就是她的过错。
“好,我听你的,来,小心点!”现在刘远风对她是言听计从,半点也不违背她的意思,小心翼翼地亲自扶着她坐到了桌边。
这时,侍女送上来一盆酸甜可口的青枣,个头不大,看着却很不错。
“来,张口,先吃个枣!”他主动动手拿了一个洗过的青枣,亲自喂她。
安九儿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些枣上面,只勉强吃了两口,便不想再继续这无聊的游戏。
“刘远风,你先听我认真说,这是件很重要的事,但是,你得答应我,在听完之前,你不能动怒生气,也不能情绪激动!”
这回,轮到刘远风紧张不安。
“九儿,何事需要这么慎重?”他仔细偏头想了想,最近府中也没出什么大事呀,生意上的事更是被他安排得井井有条。
“是这样的,今天府里来了一位客人,一位远到而来的客人,听说是娘的同乡呢,自小就和娘认
识的那种,关系应该也匪浅的。“她先是不动声色地搬出了郑高。
“有这种事?同乡好哇,那娘有没有盛情招待他?哎呀,这种事儿怎么也不叫个人通知我一声,好让我可以及时赶回来,陪陪那位远客。”刘远风松了口气,神经本来紧绷,怕又出什么不好的事,没料到是这种小事。
“可那位远客,见过娘之后,你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吗?”安九儿小心翼翼地开口,因为涉到自己的婆婆,她刻意将重点放在那位远客身上。
“他想做什么?”这回刘远风才知道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他开口向娘借银子,一借上来就借一百两,起先也没有说借这银子做什么用,娘的耳根子软,又是同乡,见了面,自然也多少要给对方一点面子,也要顾念以前的同乡之谊,自然娘是要借的,不过,我多嘴就问了那位大叔一句,问他借这银子做什么用?”
刘远风听得认真,静待下文。
“他不小心说漏了嘴,说是还债,我以前也不知道是还什么债,就怕他初来我们这里怕他被人家骗财,多嘴又问了句,结果不料他要还的居然是赌债,原来早几天前,娘外出的时候,无意中撞见他,他那时沿街乞讨,很是穷酸,被娘一眼认出来,娘没有声张,只是好心打发了他些银子,结果他马上就拿这些银子出去赌,不但连本钱输完了,还倒欠这一百两,这样的人,已经当上了赌瘾,有了第一次,自然也会有第二第三次,我不放心,就当着娘的面拒绝了他,没借银子给他,他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一个劲地怪娘不念旧情,家丁看不下去,这才将他赶出府门!”安九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所以呢?”刘远风微眯起眼,原来自己不在家,府里居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好赌之人,必然被贪婪所惑,搞不好的也会心术不正,今日没借到银子,只会这位大叔会被赌场的人抓去一顿毒打,或是卸了他一条胳膊或腿,我是怕他有了伤残,会心生仇恨,把这笔仇记在刘家的头上,我会担心他对娘产生怨恨,会伤害娘!”她不得不道出自己的不安和担忧。
“真是娘的同乡么?”刘远风微蹙眉头,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听娘提及过自己娘家的这位同乡的大叔。
“你放心吧,这事儿回头我会和娘说的,叫她这阵子小心一点,没什么事就尽量不要出门,另外也会叫府中的家丁们看好府门,不会让你们有事的!”刘远风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嗯,那大叔的目光,我总觉得看着不怎么友善,也不知道这回这件事,是不是会把娘牵扯进去!”
“行了,别想这么多,你呀现在这一天天发愁的,都是愁的这些还没有发生的,或是压根就不会发生的事,很简单,在它没有发生之前,你发愁也没有用,咱们只能先做好一定的防范,而且,事情也不一定会有那么严重!”为了宽媳妇的心,刘远风不得不如此安抚。
两人又说了一些体已话,这才让安九儿稍稍宽心,她月份已重,如今也的确是不适合再过度操心劳累。
虽然刘府上下因为刘远风这位二少爷的吩咐,已经加强了防备,而秦氏也被自己儿子提醒近期没事不要出府门为宜,但一切都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有,在最初的紧张过后,一帆平顺的生活,又让他们渐渐放松了警惕。
直到半年后,谁又能预料得到被废了一只手臂的郑高,这期间,并没有离开此地,而是选择隐居在当初自己租下的那幢破旧的民宅里,除了养伤,还是养伤,他几乎闭门不出,但这绝不是他在修身养性。
最近从外地来了一个杂耍团,这个杂耍团每天午后都在西街口沿街卖力表演,靠收取周围围观百姓的打赏,借以维持日常的生计和奔波之费用。
“二夫人,您快点!好像已经迟了呢,杂耍团已经在开始表演了,奴婢都听见了打鼓敲锣的声音呢,错过了可就太可惜!”秦氏身边的贴身侍女听府里其他的下人说这街上来的杂耍团很逗很有趣,有人去看过,说是很好玩,她见秦氏最近好像气色不太好,便大胆提议出来走走。
事隔半年,刘府上下早已经忘了当初郑高来借银子被拒之事,事隔这么久,都想着他若是怀恨在心的话,要报仇,早就寻上门来报仇,也不至于会拖这么久,或许连人都已经不在此地也说不准,都放松了警惕。
甚至连秦氏自己都相信,那郑高恐怕早已经不在此地讨生活,已经遥无音讯。
“来啦,别催,我这不是紧赶慢赶着吗?”秦氏上了年岁,这体力到底不如从前,稍微小跑几步就已经开始气喘。
“就在前面,快到了呢,二夫人!我都看见啦!”侍女也是难得出府一次,像这样的杂耍团更是难得碰见一回,自然是乐不可吱地盼着早点去见识见识世面。
秦氏脸上有了薄薄的汗,不过出府之后,她的心情的确好了不少,看来适当地出来走走,是很有必要的。
“走过错过,各位乡亲父老们,千万不要错过我们的杂耍团的表演哈!我们杂耍团不收费,不过各位乡关父老们若是看得高兴看得过瘾,可以适当地看着打赏一点,兄弟在这里感激不尽,毕竟兄弟们跑江湖的,也得混口饭吃不是?”有一位中年的汉子,一边敲着锣鼓,一边卖力‘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