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之子于归
流霞举2019-05-28 20:184,838

  三月初六,卫蘅被早早催起来,梳洗打扮。

  说起来好笑,她三次出嫁,三次心境都不同。第一回心灰意冷,跟木偶人似的随人摆弄折腾,没有一点喜气;第二回出嫁时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渴望,还夹杂着些莫名的恐惧,却单单没有一个新嫁娘应有的羞涩喜悦。唯有这一次,镜中焕然一新的新娘子眉眼盈盈,全是掩饰不住的甜蜜与幸福之意,真真是明艳不可方物,那种焕发的娇媚与丽色,让给她收拾的全福娘子都看呆了去,一个劲的赞叹不已。

  迎亲路上车马煊赫,十里红妆迤逦不断,见首不见尾。上京的百姓挤满了朱雀大街,摩拳擦掌地占个好位子,脖子伸得三尺长。无他,就为了看看上京第一美人三嫁的情形。

  快瞧,那边儿,新郎官过来了。乌油油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着大袖喜袍的男子端坐如松。远看风姿特秀,近看清隽如画,何止是一个翩翩佳公子能形容的?这样谪仙一般的品貌,放眼大伙儿见过的京中诸位贵公子,无人可出其右。街上开水锅似的沸腾了-----卫家三姑娘上辈子修了多少桥?铺了多少路?这是什么样的福气?这是控制不住的艳羡;卫三姑娘明明就是个狐狸精,否则,怎么勾上了这么多男人!这是牙根痒痒的嫉妒;啊呸,嫁出去又怎样,说不定几天之后又被休离了呢,咱且等着看乐子罢,这是幸灾乐祸的毒舌。

  花轿从张灯结彩的靖宁侯府出来,喧天的鼓乐一路随行,慢悠悠出发了。

  鼎香楼的三楼雅阁内,陆湛在窗前凝立不动。从高处望去,红色的队伍宛如一条缓缓移动的河流,从头到尾都是逼人的喜气。新郎面容上的笑容更是明朗飞扬,生生灼痛了他的眼睛。

  不知为什么,陆湛的眼神却迷茫起来,总觉得眼前的场景那么虚幻。自己也曾两次接亲,却没有一回让自己心生喜悦,一次无所谓,娶回来也不过是相敬如宾;一次只满心想着如何报复跟折磨那个曾弃自己而去的小女子。老天把幸福送到自己手中,却被自己肆意捏得粉碎了!陆湛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一直以为自己的这双手掌控着权势,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可谁知这份自得跟自傲却让唾手可得的幸福从指缝中默默流走了!

  鼓乐过去了,花轿过去了,嫁妆过去了,眼前什么都没有了!

  雕花窗棂的阴影,笼罩住了陆湛的身躯,半黑半明中,唯有他那双眸子极深且寒。繁华过尽,只余阑珊!终于,他决然转身,拂袖而去。

  跟在后边的捧雪与引泉看着三爷的背影,明明笔直如枪,步履沉稳,却仿佛散发着无尽的寂寞与凄伤!

  谢昭在京中成婚,也只往谢家传了个消息,至于他们的反应与态度,谢昭不以为然。谁知皇帝道谢家杀贼有功,特命其一干人等赴京受朝廷封赏。谢彦大喜,一趟走下来,正是一举两得,便带了二、三、四子一同进京,唯有谢昀不愿随行,也罢了。

  兄长成婚,谢昉打扮得衣冠济楚,眉飞色舞地里里外外张罗。偏永嘉帝也来贺喜,谢彦更觉脸上光彩无限,真有春风无限好,吹我谢家门。

  好容易盼得笙歌散尽客人去,谢昭三步并作两步走,大踏步回了新房。

  院子里张灯结彩,一溜的宫制纱灯挂在廊下,中庭烛火生辉。琉璃窗上贴着大红的喜字被里面的灯光一映,变成了半透明,压不住这满室满庭的喜气,仿佛要飘起了一般。

  谢昭放慢了脚步,眼角微弯,眸子中满满当当全是笑意,灯火在他的瞳仁中闪烁跳跃,宛如星辰在目,潋滟生辉。

  佳期如梦,恰此良辰!

  门口的小丫鬟屈膝行礼,挑起大红锦帘,燕语莺声:“公子回来了。”

  坐在床边的卫蘅的心不由自主地乱跳起来,她握了握手中的帕子,盈盈站起身来。

  且说两个时辰前,谢昭揭了盖头后便被簇拥出去敬酒,几位女客们陪她说笑了一会子也都散去。卫蘅也只来得及偷觑了他几眼,话也不曾说一句,这会子听他回来,忽然地心慌意乱起来。

  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只留下一对新人脉脉相对。

  卫蘅已脱下了那身繁复的新婚礼服,另换了身大红色窄袖对襟织锦小袄,束腰长裙。她墨发如瀑,只簪了一只碧竹簪,越发衬得她肤光晶莹,皓腕如雪。此时她半是含羞半是腼腆地立在龙凤花烛的光影中,半抬头秋波流转,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容色绝艳不可逼视。

  谢昭的眼底瞬间腾起了火焰,他低低唤了声:“阿蘅。”嗓音不复平日的清雅,莫名带了些哑意。他疾步走到卫蘅身边,握住了卫蘅的双手。

  他素日里大多一身白衣,清逸出尘,今晚着了这一身大红喜服,竟显出一种别样的风流韵致来。卫蘅看的怔怔的。

  卫蘅的心战栗着,她依偎在谢昭的怀中,双手缠住了他的脖项。

  谢昭把她横抱在怀中,她秀目微阖,纤长的手指握住他的衣襟,浓而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绯红的面颊比天边的晚霞还要艳丽夺目。谢昭的气息越发紊乱,他的眼神迷迷蒙蒙的低声呢喃道:“阿蘅,你真美。”

  卫蘅的脸烧得厉害,她下意识地往谢昭怀中贴了贴,颤声叫了声:“谢昭。”

  谢昭喘了口气,努力抑制了一下翻滚的欲望,把卫蘅小心翼翼搁在大红的锦被上,把身上做工繁复的喜服脱了,只穿了白色细绫中衣,歪身半躺着卫蘅的身侧。

  卫蘅忽然羞不可抑,把身子往里挪了挪,翻过身去用袖子蒙住了脸。谢昭低低地笑起来,把卫蘅抱在怀中,柔声道:“卿卿,别怕。”

  卫蘅的身子一僵,她上辈子嫁过,对闺房的事自然知晓。卫蘅抖了抖,前有上辈子的记忆,后有母亲大人的谆谆教导,花烛夜的这个“疼”字是免不了了。

  她试着挣扎了一下,无奈谢昭抱得紧,接着便把她翻回身来。

  他的眼睛又黑又漂亮,简直能让人溺死在里面,烛影摇红,卫蘅软成了一汪春水,她断断续续地婉转低吟:“谢···谢昭。”谢昭长眉一挑,低笑道:“傻阿蘅,你该叫夫---君。”卫蘅红着面颊,闭了眼不答话。

  琐窗紧闭,朱户双掩,重重帘帷把床榻与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来,这个小小的世界只属于他们两个。

  纱帐朦胧,烛光下隐隐约约的两个人如菟丝花纠缠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卫蘅累极了,朦胧中听他在耳边低低倾诉什么,只是又乏又困,实在撑不住了,偎在他怀里,几个呼吸后便睡了过去。

  天色才亮,丫鬟头便来叩门,伺候两个人洗漱了。念珠儿跟木鱼儿看姑娘身慵意懒,娇滴滴春色满面的模样了,都暗暗心喜。湘竹墨竹收拾床铺时脸儿更是涨的通红,扎煞着手不知如何是好,靖宁侯府陪过来的张妈妈瞅了几眼,喜上眉梢,低声吩咐她两个:“只留下衾枕,其余都换了罢。”

  这边两人已收拾了,要去前厅一趟,谢彦等人还在,卫蘅敬茶这一遭是少不得的。

  他二人缓步进入厅堂之时,一屋子的人都转头看过来,只一眼,便都如痴如傻。如斯美人---她莲步轻移间,体态风流绰约,说不尽窈窕婀娜,真是以花为貌,以玉为骨,以月为神。谢昉还罢了,他曾见过卫蘅两回,赶紧站起身行礼。其余人回过神来,也都急忙起身见礼。谢彦看了看卫蘅,也是暗暗点头,这长媳不但容貌出众,仪态更是优雅合度,何况她还是靖宁侯府家的嫡女,除了是再嫁之身外,也算处处可人心意了。

  卫蘅敬茶时,谢彦笑容满面的接了,更也不曾训诫什么,和颜悦色说了几句望你们夫妻和顺之类的吉利话儿,还送了个厚厚红封。

  卫蘅备了些致和斋的笔墨纸砚送给几位小叔,件件精致,都是不可多得之物,众人都喜出望外,纷纷谢了长嫂,一时厅内皆大欢喜,其乐也融融。

  谢彦忙过了长子婚事,就要启程回岳阳。这回入京,他本来忧惧交加,虽然宁王最后为他所杀,毕竟之前自己与他多有勾连,圣上若是追究,只怕自己性命难保,能得天恩,不牵连整个谢家就算侥天之幸了。谁知自己长子竟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人,有他斡旋,皇帝格外开恩,官职不升不降,一颗心总算放回到肚子里。谢昉倒颇被皇帝赏识,特擢为大理寺右评事,留京奉职。他只是个小小的七品,需自己安置住处,只是新来乍到,还没着落,谢昭便在这院子里收拾了个院落由他居住。

  接下来的两天,谢昭只安安稳稳在家中陪卫蘅,新婚甜蜜,未免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幸喜家里既无长辈伺候,也无妯娌小姑应酬,端的是唯我独尊,再任性放诞也无人过问,真是自在舒怀的很。

  明日便是三朝回门,要准备各色礼品。谢昭早把库房钥匙撩给卫蘅,笑称只要不把房子送人(这还是圣上御赐的缘故),其余任由她处置。卫蘅看着丫头们把礼物准备齐全了,才回了新房。

  午膳后,冬离送了封书信来,谢昭看了,便去前院书房走一遭,出门前对卫蘅言道半个时辰即回。他前脚去了,卫蘅后脚便扑倒在床上,昨晚闹得太狠了些,她又累又乏,需要补眠,头才挨着枕头,便跟周公下棋去也。

  谢昭料理完事务回到房中,见屋里静悄悄的,几个丫头在外间里做针线,见他进来,都站起来行礼。

  “你们夫人呢?”

  “睡下了。”念珠儿悄声回道。

  谢昭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挥了挥手,让丫头们都出去,不必在屋里伺候。

  绕过工笔描画的月下荷塘的四扇屏,谢昭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床边,明亮的阳光也被湘帘隔在了窗外,一旁矮几上梅瓶中插了一枝桃花,旁逸斜出,姿态堪描堪画。

  他掀开了低垂的罗帐,便见自家的小娘子侧卧在榻上,长发鸦羽般的散开床上,睡得正香甜。想是有些热了,一只纤足从锦被里伸出来,露在了外面,纤弱的足踝衬在大红的被褥上,有种精致出尘的美丽。

  谢昭低了低眼睛,轻轻把卫蘅的玉足握在了手中,这么小巧玲珑,还不如他的手掌长,白皙剔透,宛如极品羊脂美玉雕成的,触感又滑又润,叫人爱不释手,谢昭忍不住俯下身子亲了亲。

  卫蘅睡得正酣,朦胧中觉得有异,蹙了蹙眉,伸手拨了拨,嘟囔了几句,继续蒙头大睡。

  谢昭哭笑不得,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鼻端仍是那熟悉的莲蕊般清幽的香气,让人迷离沉醉。

  卫蘅醒了,她眨了眨眼,鼻尖上就是谢昭含笑的双眸。卫蘅懒懒地叫了声:“夫君。”

  这样的又娇又媚,简直是活色生香,就是圣人也忍不住了,何况一个才开斋不久的饕餮。

  谢昭紧紧揽住了她,舌尖在她耳珠上划过:“乖阿蘅,这--------才是个开始。”

  ……

  当谢昭把晚膳端到床边来喂她的时候,卫蘅已经彻底自暴自弃了,她喝了半碗燕窝羹,斜睨了谢昭一眼,恨恨道:“你这些个手段,都是哪里来的?莫不是万花丛中走过?”

  谢昭笑吟吟递过一个银丝卷,道:“这可是冤枉我了,我不过是婚前半月,读了几本书罢了。”

  “什么书?”

  “《天下至道谈》,《玉房秘诀》·······”他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听第一本书籍名称的时候,卫蘅尚茫然;听到第二个,卫蘅恍然大悟,纵然没瞧过,单听名字就知道是房中术了,她的脸唰的红了。

  谢昭面不改色,得意洋洋:“如何,你夫君是不是博览群书,学富五车?”

  “呸”卫蘅啐了他一口,娇嗔道:“色胚。”

  谢昭揽她如何,低笑道:“阿蘅不喜欢么?”

  卫蘅立刻摇头。

  “这摇头的意思是不是不喜欢。”

  卫蘅赶紧点头。

  “点头是喜欢的意思了?”

  卫蘅恼羞成怒:“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怎么这么坏心?”

  谢昭笑得更加愉悦,悄声道:“傻姑娘,夫妻在床帏间何事不可做?只要喜欢就好。”

  卫蘅把头靠在他肩窝里,不说话。

  谢昭问道:“可还想吃点什么?”

  “饱了,吃不下了。”

  谢昭调笑道:“真的饱了?夫君还半饥不饱,劳驾阿蘅再喂我一回。”

  卫蘅焉能听不出他的醉翁之意,又羞又恼横了他一眼,指了指桌子上的饭菜,娇斥道:“快去。”可惜声音柔婉,实在没有半点威势。

  谢昭见好就收,笑道:“谨遵夫人之令。”遂起身去桌边用晚膳了。

  晚上,卫蘅靠在谢昭怀里,两个人静静地相依相偎着,久久没有说话。窗外下起了绵绵细雨,这样的夜,温暖而美丽。

  卫蘅握住了谢昭的手,定定望着他,柔声道:“真想不到,我们走到了这一步。”

  谢昭理了理她蜿蜒的肩头的长发:“不止这一步,这一辈子还长得很,我陪着你,你陪着我一起走下去,不离不弃,可好?”

  卫蘅伸手抚上了他的眉眼,叹息:“这么好的一个郎君,是怎么来的?怎么会以阁主之尊,亲自半夜跑到我家中谈生意?”

  谢昭微笑,亲了亲她的掌心:“故事很长,阿蘅要听么?”

  故事真的很长,像极了窗外的连绵春雨----

  (全文完)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千金裘之不一样的番外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