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送死的平民
就在青庄从沉月轩出发的时候,也就是五月初八的正午,饭点儿到了,厨房里飘出一阵阵诱人的香味。因为如今主人房中住着的那些“贵客”,如今的菜色基本都是十分名贵的,当然,也包括了十分重口味的……
比如说,墨竹院里住着的那位南疆降头师,他点的菜里面,竟然有一盘是还在蠕动的白花花的大肉虫子,每条虫子都有两根手指那么粗,三分之一尺长,跟淋在上面的肉酱汁黏在一起,烂七八糟地扭动着。所有的小二都躲避着这盘菜,谁都不愿意去送。
最后,画眉只好自己上手,一边托起那个青花瓷盘,一边嘴里骂着:“都是一群饭桶!老娘的钱都白花在你们身上了!”然后她往墨竹院走的路上,突然就笑起来。她是想到了青庄,想着如果青庄在的话,一定又会趁机把她们虫师和降头师再好好吐槽一番,而且因着这盘菜,她怕是这几天都吃不下饭了。
院子里的飞鸟越来越多,已经远远超出了平时养的数量。画眉心里却清楚,这些密密麻麻穿梭的飞鸟,并不完全是鸟类,还有好多是白翼布下的咒术师。她知道,白翼在布置任务的时候,不可能只指望她跟青庄,更别说青庄那人吧,众所周知是个混不吝的。所以这些咒术师里,有多少是为了在暗处协助她们,又有多少是来监视的,就十分说不好了。
空气和阳光都很好,画眉慢悠悠地走过两座精致的木桥,和一片开满花的园圃,最后还绕过了两个池塘和一座高大的巨石假山。在这一路上,她总忍不住想起青庄,想起她曾经吐槽的话:“院子这么大,真心疼那些来往送菜的小二……所以说高薪工作钱也都不是白给的。”
在经过池塘的时候,画眉还碰上了浮桥。虽然已经知道了浮桥身份很不一般,但只要想到他跟倾城不清不楚的关系,画眉就心气不顺,所以总想找茬。她看见的时候,浮桥正笑嘻嘻地用手隔空抓池塘里的鱼。那些鱼像被无形的空气捆绑住一样,刷地一下被扯上来,然后又啪地一声掉回去。
画眉挥了挥手,一层透明的红光覆盖了池塘水面,她皱着眉恶声恶气道:“白住着老娘的房子,还来欺负老娘养的鱼,你小子脸皮挺厚呀!”说完这句,她也不管自己刚布的那道简单的封印能不能拦住浮桥糟蹋自己的鱼,就不再理会他,继续往墨竹院去。
墨竹院,顾名思义,院子里又一片竹林。只是这竹子不是墨竹,而是绿油油的,所以光线在这里仿佛也被浸泡成了绿色,液体一般地浮动在空气里。画眉站在竹林里,就不再往前走了,出于一种对危险的直觉和本能,她感觉出来,已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想到白翼那条关于浮桥的命令,再想起刚才浮桥的神态表情,画眉眯了眯眼,就站在竹林边缘,对着紧闭的大门叫道:“蓝小姐,您要的菜送来了。”
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一丝声音,房间里乃至整个院子里都是死一样的寂静。
画眉又叫了两遍,也没有得到回应,她就干脆利落的把盘子一扔,给自己身上划下了一个防御结界,透明的光就将她笼罩在了一个很小的园里,其靠谱程度不知道比刚才护鱼的结界高了多少个档次。
她转身回去,走地果断得很。
也幸好她走了,才没有看见屋子里死相惨烈的人。但她临走时放出的血鸦还是带给了她肯定的答复,于是为了防止引起骚乱,她飞快地解决了往其他房间里送饭菜的人,然后一间间地查看过去。
至于为什么只有降头师的那间房没有查看,是因为她想起来了青庄曾经说过的话,说她们虫师和降头师最恶心,每次杀人都要弄得人几天吃不下饭。源于本能,她拒绝去看那间房里都有什么,只想一把火将它烧个干净……但是,防火这件事却是青庄最喜欢做的,那不如,她就把打扫战场这件事交给青庄好了,只留待她回来之后做。
其他的房间里,都看不出打斗的痕迹,但住客们都死相惨烈,很显然被杀害的人对于凶手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如果所有人真的都是浮桥所杀,那么,他一定是一个心理扭曲的大变态。
想到已经大半天不见人影的倾城,画眉觉得后背一阵一阵地发凉。她将情况汇报给了白翼,得来了一个竭尽所能继续帮助浮桥的命令,她心里一阵不舒服,可仍然应了是。她只恨青庄偏也今天出去了,让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从白翼的第一楼回了自家沉月轩的庭院之后,画眉就眉头紧皱,一路回前厅的时候偏还又遇到了浮桥。而且这次,浮桥也没那么容易放她过去,而是坐在小桥的栏杆上,嘴里含着一根草茎,声音磁性地叫:“老板娘!”他头发被随意地在头上扎起来,嘴角挂着若隐若现的笑,显得放松惬意极了。
“老板娘,你知道倾城跟她娘去哪里了吗?”
提起倾城和青庄,画眉连脸上粉饰太平的笑容都装不出来了,她沉下脸,把刚才白翼吩咐的那些要“敬着浮桥”的话当成屁一样的放掉了,然后径自回了柜台。她愣愣地静坐了一会儿,然后好像泄愤一样的,摔打了一下青庄留下的算盘,嘴里嘟囔:“还总说别个呢,自己也是这么靠不住的!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从刚才浮桥的状态来看,她已经毫不怀疑,另外六个主人房中的客人,都是他杀的了。
她和孔雀原本的计划,是下毒。当然,青庄是不同意的,她说自己完全可以暴力碾压那些人,一把火就把所有一切搞得干干净净了,而且下毒有风险,万一碰见行家高手,那就不是打脸那么简单了。可画眉不愿意再放青庄祸害自己的沉月轩,主人房可是连家具都是样样精品,千金不换的,若都被青庄一把火烧了,她可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所以最后,她还是在饭菜里下了毒。在下毒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准备,知道可能会被降头师和虫师这两个善于用毒的高手发现,到那个时候,再让青庄去暴力碾压也就是了。
谁知道这天一早,倾城就不见人影,然后青庄丢下一句悄悄话就也跑出去了,让她唱起了空城计,从刚下毒开始心就七上八下的,结果反而让一个外人,帮着自己把该杀的人都杀光了……说是帮自己也不对,毕竟那个人本来的目的,就是杀光自己的竞争者来着。
五月初八的深夜,沉月轩像是一座坟墓一样寂静。不对,不能说像,今天这里死了那么多的人,倒也真的快成了坟墓了。画眉打开窗往后院看,就只能看见庭院深处飞鸟院的灯火,而其他的院落,就像是曾经居住在里面的主人一样,陷入了死亡的黑暗。
她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整个人倚在窗框上,期盼着隔壁能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哪怕她是在对自己开嘴炮,哪怕她说的都是自己不爱听的话,都好。
此时,王城的万里之外,拓丰城附近的另一座城池里面,光明正在大发雷霆:“什么叫找不到奴隶贩子?这么几座城池里面,怎么可能一个奴隶都没有!”
他在一片水汽氤氲中,衣服松松垮垮地挂着,像是刚洗完澡的样子。在拓丰这样水源稀少的地方,他到达之后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御敌,而是享受,也可见他这个大将军究竟是怎样的人品了。虽然他人品不行三观不正,但好歹还是有一张好脸的,深邃的五官和硬朗的面容,像是有着西域血统一般,连皮肤都是不同于无欢那种白皙的小麦色,肌肉健康而有力量。一句话概括,是一句年轻且迷人的肉体。
但是盛怒之中,再英俊的人也会因为怒气而显得扭曲而丑陋。墙壁上挂着属于他大将军光明的标志性的鲜花盔甲,鲜红的颜色像侵染了血,如今他的脸色都快要赶上那盔甲的颜色了。他手下的士兵噤若寒蝉,却又不得不答复他:“有人说,今日下午,有人带走了七城之中,最大的奴隶贩子,然后那些奴隶也都跟着不见了……”
“嘭!”光明咬着牙,愤愤地踢倒了浴桶,“哗啦”一声,水花四溅,将那位传话的士兵淋了个透湿。虽然拓丰缺水,水很宝贵,但是只要是有气性的男人,都不会认为这是恩赐,反倒会觉得这是侮辱。那位士兵低下头,脸上还在往下淌水,就听见光明又说:
“没有奴隶,就给我找平民来!”只听声音,他仿佛已经从刚才的盛怒里走了出来,恢复了光明大将军该有的沉静。可是,却愈发让人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给我找来一百多个平民,要能跑的。”那位士兵一个哆嗦,迟疑了一下,一直到光明语带威胁地“嗯”了一声,他才慌忙应“是”,然后退出了光明的房间。一直到走出去很远,他的手脚都还是僵硬的。
因为他知道,这一百多人,是用来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