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满神大忽悠
一天以前,白翼命令千羽楼的苍鹭去光明回朝的路上拦截他,因为知道王城会有一场叛乱,她想要阻止光明勤王的脚步。她也知道,这场叛乱是极乐宫发动的,而她,只想推波助澜,坐享渔翁之利。或许,这其中还有一些,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别的隐秘。
苍鹭是一个声音微微沙哑的女人,青庄从没见过她,只在被白翼召唤到第一楼接任务的时候,听过她的声音。而且,苍鹭出发的时候,她已经基本上回了王城了,所以两个人也算至始至终都没碰上。
但她没碰上苍鹭,倾城却遇见她了。更确切一点说,倾城几乎是围观了整场千羽楼和极乐宫联合起来,对光明执行的绞杀。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又见到了满神,那个在她小时候,很温柔地拾起她掉落的干粮,还跟她说她的妈妈已经死了的那个,满神。她跟十二年前时候的样子仍一模一样,一丝改变都没有,甚至衣服,都仍然是十二年前的那袭红衣。
倾城站得高高的,看着光明在密林前下马,像是觉察到了危险一样,抽出一把刀拿在手上。她有些想笑,更想不通为什么走有人喜欢隐藏实力,难道,这就是妈妈说的,所谓的“扮猪吃老虎”?难道他就不怕在他把老虎吃了之前,老虎就先把他生吞了吗?
密林中枝桠繁茂,绿叶上几乎都凝满了水珠,显得十分沉重,恨不得要滴到地面上。在这种情形下,其实倾城对下面的景象慢慢开始看不清了,可是她有对别人没有的好耳朵,所以依旧能从下面传来的响动中,判断出如今的情况。
簌簌的声响后面,是光明在追逐着什么人的样子,前面是一个看不清的红影,后面那个也是红的,因为光明穿着他血一样的鲜花盔甲。两人你追我赶,追到了一片芭蕉林里。倾城在树顶上身影轻闪,轻悄悄地跟上去。
只见冠名的刀光笔直地超前刺过去,划开黑暗,着凉了森林中朦胧昏黑的一切,最后,刀光映出了一张绝美的脸。当然,比不过青庄和倾城的美,但也是和她们完全不同的美。有的人的美会让人感觉到侵略性,或者引起人的占有欲,可这张脸,美的几乎圣洁,让人生不起一丝亵渎的心。而且,这张脸倾城还有印象。
从小到大,好多次她还梦见过这张脸——后面是尸山人海,前面,是这个自称神明的女人,手里托着干粮,慈爱地微笑着看自己。
如今,这张脸的主人依旧用着那种“老娘就是救世主,就是来普度你的”表情,静静地看着光明。
如果在现代,光明这种男人应该就是妥妥的直男癌,不说别的,但看不起女人至少是真的,而且,哪怕先前已经受了青庄的打击,他也依旧是学不乖。只见他看是个女人,就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说:“你不用怕,我光明不杀无辜的人。”嘴上说的十足好听,可他的刀锋,还停留在距离那女人脖子一寸的地方,只要轻轻往前一递,就能立即把人头身分离。
那个女人,就是满神。她嘴角轻轻扬了起来,并没有开口,可声音却清晰而悠扬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了出来。她轻轻地说:“假话,如果不是有人用结界护住了那些平民,难道你不是要用乱箭射死他们吗?”
她就差明明白白把“伪君子”三个鲜红的大字甩到光明脸上了,光明自然受不了。他脸色突然就变了,断喝:“不要在我面前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说完,他向前挥了一刀。本以为,会是一道鲜血喷涌着沾染他的脸,却没想到,刀挥空了,只打到了刚才满神藏身的芭蕉叶。
光明听到声响,急忙转身,就看到了突然跑到他身后的女人。一身轻盈的薄纱质地的红衣,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正经的女人穿的,偏生被她穿上却有一种庄严感,庄严中又透出某种邪恶。虽然四周都是雨水,但她身上却干燥且干净。
她在光明面前撂了狠话,然后又装了一把逼,只抬了抬手就把光明手上的刀变成了散落的流沙,然后才摆明了身份,说:“我是满神。”
哪怕是神明,没有信徒也是白搭,更别说满神这么一个被贬下凡尘的神了,为了回到天界也是蛮拼的。就像唐僧要取经回大堂传道一样,满神要传达的,就是“无极”不可改,她找到一个个的凡人,诱导他们看自己的无极,然后自以为可以改变,最后仍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是什么,就是让人要相信“命”,当在一次次碰壁之后绝望,发觉人胜不了“无极”之后,会不会产生敬畏,会不会产生敬仰?这,很明显就是满神的“愚民政策”而已。
这些话,先前青庄断断续续都跟倾城讲过,只不过,她提起的不是满神的例子。事实上,青庄从来不在倾城面前提起满神这个人,不仅是倾城,青庄本人也好像在回避着某一段其实并不可回避的过往。但是从前倾城都不能完全理解,只有这会儿,眼睁睁地看着满神是如何诱导光明的,旁观者清,她才终于明白从前母亲的话。
满身说:“我为你指路。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你成为常胜将军。”
光明毕竟不是当初那个无路可走几乎绝望的倾城,他对于满神的话是嗤之以鼻的。只听他大笑开来,笑声里充满了讽刺和嘲弄,他说:“我从来没有败过,将来也不会败,我又何必要你指路?”
满神轻轻一声叹息,说:“是吗?那么先前的峡谷一战,你赢了吗?”
峡谷那一战,光明最后可是被抬出去的,这恐怕会成为他一生的耻辱了,又怎么可能愿意让别人反复提起。他听完那句话之后脸色都变了,几乎目眦尽裂,连要继续隐藏实力都忘了,手一抬就又有一道光芒凝聚成了一柄利剑握在他手中,剑尖对着满神。
于是这柄剑又成了碎末。最后,光明还是在满神的诱导下看了自己的无极,那是一个发光的卷轴,卷轴打开,刺目的白光之后,就是带着声音的破碎的影像,最后,光明在王看见他时欣慰的目光中,杀了王。
倾城看到这里,微微笑了笑,就折身走了。
她不想知道人的无极到底有没有可能改变,反正她也没能看到自己的无极,但她知道,至少光明的命盘是肯定改不掉的,因为他的眼中,满是肮脏的权力欲望。命运改不改的掉不好说,可本性却是不好改的,就好比贪婪的狼哪怕被拔了利齿,也永远不可能变成温顺的狗。
倾城回了王城之后,没有立即回沉月轩。夜还是黑着的,她因为白天里跟青庄起了点龃龉,再加上最近这段日子说起来其实做了挺多对不起青庄的事,但越是想要找补,就越是找补不开……所以,她在无处可去的情况下,干脆轻巧地钻进了光明的日昼宫。
她对养了自己那么多年朝夕相处的亲娘还是很了解的,一爱没人二爱钱财,那真是一个百分之百的俗人。她想着,不如来这里打劫点什么,回去讨好讨好妈妈,把先前做错的帐一笔清了。
说起来还要谢谢光明,如果不是围观了他被“诱拐”“忽悠”的全过程,说不定她现在还在钻死胡同,死活想不通呢。
结果这下可好,她在一堆亮闪闪的珍宝里正没办法抉择呢,就看见自家娘亲跟画眉姨姨一起,扯着一个大光团就一路冲进来了,那形象跟土匪强盗也没什么分别了。再看光团里的那个人,倾城的脸色更难看了——那简直就是一个盗版的自己好吗?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思想竟然和青庄先前的想法无缝对接了,她想起那位满神,想起幼时她对着自己拐骗的样子,一个念头就突然跳出来:“所以,从某种层面来说,难道这位女孩子,是自己的替代品?因为在观看自己的无极之前被生硬打断,所以满神没能让她看无极,更没能因此让她产生改变命运的想法……所以满神少了一个任务量,只好用别的办法找补……”
于是有了白翼。
特别是,在后来,听了青庄和白翼的对话之后,倾城就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同时,也更加不方便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妈妈知道她藏起来围观了全程。
同时,也因为,她这次回来之后,就没有见过像此刻一样,跟画眉姨姨随意玩笑嬉闹,显得十足轻松的妈妈了。好像自从她这次回来之后,不是给妈妈带来麻烦,就是让她心累的很。所以,她继续藏好了,直到听见青庄说:
“小倾城,看够了没?看够了就赶紧出来,帮妈妈把这个碍眼的东西送走。”
倾城一僵,现了行迹之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青庄跟前的,因为紧张,她竟然没有发现,旁边那位原本对她亲昵得像家里长辈一样的画眉姨姨,这次却冷淡了许多。“妈……妈妈,我不是故意躲起来偷听的,真的!”
青庄随意摆摆手,手指轻轻一挑,白翼几乎是踉跄着扑到了她的面前,她对着那张像极了自家女儿的脸笑笑,伸手慢慢抚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