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让你来的吧?”
赵旭虽然没有明说,霍如龙也明白他说的是谁。
“算是吧。属下本名叫霍如龙,上一次来得匆忙,属下也没来得及说明,你……心里还怪我吗?我并不是有心欺瞒,职责至此。”
赵旭心下一阵苦涩,他曾经视他如师,如父,却不料,霍如龙只是逸王府的一名暗卫,听命与赵瑞,保护,或者说是监视他的一枚棋子而已。
赵芳如此,霍如龙也如此。他曾经寄予希望,能从他们身上获得偿代的亲情,但是到最后,全都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思及此,赵旭脸上虽仍有残笑,声音透着彻骨的冷意:“我能怪你什么?怪你骗我说你受薛家恩惠才来报恩,屡次三番救过我吗?师傅,让我最后一次喊你一声师傅。你的债是假,恩是真,你我之前就这样两清了。怪你?你也不过是个听命与人的一条狗罢了,我要怪,也只能怪没看清你是有主人的。说吧,这次他想要我怎样?他是准备动身回闽地,然后终于想起来要带着我一起走了?”
赵旭当着他的面骂他不过是条冲主人摇尾乞怜的狗,霍如龙脸上却是一丝愤恨都没有,等赵旭说完了,才淡声开口说明自己的来意:“属下这次来,是想提醒一下小郡王,王爷在顾家别庄上遇袭,此刻还昏迷不醒,朝王爷下毒之人,或许会对小郡王不利。而您在李家兄妹处暂住的消息,别庄上很多人都知道,只怕再过两天,逸王妃就会派人来接您回庄上暂住。”
赵旭一个怔楞:“你说什么?他被人下毒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霍如龙抬头飞快地看他一眼,沉声回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王爷和平日一样,临睡前喝了碗参汤。参汤有专人验过毒,确认无碍才送到王爷房中的。王爷昨晚和顾成业饮宴,肚中尚满,因此只喝了不到半碗的参汤,一刻钟之后,毒性发作,因摄入较少当场催吐而并未致命,但王爷也就此昏迷不醒,顾家如今将整个厨房的人都控制起来,王爷也由暗部接手保护,除大夫外,谁也不能进入王爷的房间。事关皇室王族性命,顾家也知道瞒不得,封了别庄,正在等府尹派人来详查。”
霍如龙几句话说清楚了情况。也就是说,下毒的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本该无毒的参汤一到了赵瑞的手上,便成了剧毒。幸亏赵瑞命大,鬼使神差地没有将参汤全喝下,侥幸留了一条性命。
下毒的人,对赵瑞的生活习惯了若指掌,更有可能是逸王府这边的人……赵旭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嫌疑人就是涂氏。
“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逸王妃不久就会派人来接,到时候于情于理,您都必须回到别庄上伺候病亲。能自由走动的日子,不多了。”
霍如龙深深看他一眼,虽然赵旭只顾着皱眉出神,似乎是没有把他刚刚一番提醒听进去的样子,但他心底清楚,赵旭肯定是听明白了的。他朝赵旭拱手致意:“属下告辞了,保重!”
说着也不指望人送,霍如龙直接大步向李家大门走去,正当他要推门出去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谢谢”。
霍如龙没有回头,嘴角微微上扬,眼底露出点点笑意,果断地推门而出。
赵旭也不知道自己在堂屋里发了多久的呆,等李妍年听不见楼下动静,出来查看的时候,他才猛地一下惊醒。
“你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你爹手下走了啊?怎么说,他们准备什么时候来接你?”
赵旭沉默了会儿,最后还是一五一十地把刚刚从霍如龙那儿听来的消息全告诉了李妍年,顺便把自己是怎么落难,险些被人卖入小倌馆的事情也说了个清楚。
李妍年穿越以来,遇见的最坏的人,也就是李家的大房和三房而已。但这两家再坏再极品,也就不过是图财,没想到赵旭小小年纪,就已经经历了好几次的害命。
“你赢了。”
“什么?”赵旭听不明白,反问道。
李妍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把心里话下意识地说了出口,连忙摇头:“没什么,我是说,那你准备怎么办,像你师傅说的一样,先到外头藏一段时间吗?逸王爷那边既然有暗卫保护着,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
说到后头,李妍年自己都不那么确定。逸王爷赵瑞之前也是在暗卫的重重保护之下中的毒,凶手那么聪明,参汤从熬到入口,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都还能过得了验毒那一关……他要是有心再下一次手……
清醒情况下的逸王爷都没能玩过他,更何况是此刻昏迷不醒,弱如病鸡的他?
不过,赵旭自己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充其量也就长相突出些,让逸王妃接回府中,也不过是送羊入虎口,多一个人暴露在危险当中罢了。
赵旭眼里有一刻短暂的失神,过了会儿,才有些迷茫地答道:“我不知道……”
李妍年想了想:“你要是决定要躲,齐老三那儿是一处安全的去处,荷花也在那里,你们两个彼此也能做个伴。要是你不愿意去他那儿,有别的去处,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赵旭点头,完全不意外会在她嘴里听到这样的答案:“嗯,我想好了再告诉你。你觉得,会是她吗?”
这个她,李妍年心想应该指的是逸王妃涂氏吧。眼下只有霍如龙说的那么一点信息,再说他们不也是什么福尔摩斯之类的大神探,仅凭这么几句话,实在没办法确定谁才是凶手。
所以李妍年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也别担心,你师傅不是说了吗,案子已经上报给府尹了,等上头查案的人来了,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做过的事情,不可能不留下丁点痕迹。凶手,会被抓住的。”
李妍年不知道,她这番话竟坚定了赵旭回顾家别庄的决心。逃,那是弱者的选择,赵旭原本就不是很倾向于向外躲避。以前他是没有力量反抗,蚂蚁撼象,不逃是傻子。但现在,赵瑞已经承认了他在逸王府中的一席之地,而且霍如龙是这次随行侍卫的头头,有他在,实力已经大不如前的涂氏并不能真正拿自己怎么样。
至少在台面上她不能!
李妍年说的对,凡是做过的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赵旭很想亲眼看看,这些蛛丝马迹,是怎样一步步地,将涂氏现了原形。
回去!赵旭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但为了不让李妍年担心,他打算暂时不跟她说,只静静等待顾家别庄上来人。
涂氏并没有让赵旭等得太久。
霍如龙来过的第二天,涂氏手底下的杜嬷嬷,就在顾成业两夫妻的陪同下,带了一队人马上李家来接人。
李妍年怎么也没料到对方会来得这样快,不禁后悔没有催着赵旭想定主意。她又担心又无助地看一眼赵旭,后者只淡定地朝她微微颔首,落下一句:“没事的,我早就想好了。”
款款而出。
顾家这样大的阵仗,在李家村自然引起了一阵轰动,村民们冲着他们家指指点点的,有惊讶,也有兴奋,更多的是猎奇,不住议论老李家二房这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又把皇商顾家给招来了。
然而此刻李妍年已经顾不上村里人的议论,她无意识地追着赵旭走了几步,却被逸王府的一个总管模样的人给拦了下来。
对方客气而又疏离地递了个礼物盒子到她手上:“这些日子多亏你们家费心照顾,区区薄礼,淡表谢意,还望姑娘收下。”
“赵旭!”
李妍年力气小,绕不过他,着急之下,冲着赵旭的背影喊了一嗓子。
“大胆!竟敢直呼小主子名讳,掌嘴!”那人忽地眉毛立起,原先脸上的淡漠疏离统统不见了,露出了他更为习惯的厉色。
立时便有个丫鬟上前,右手高高扬起,眉眼间闪过一丝鄙夷,作势要打李妍年。
“住手!我的人,你们也敢动?!”赵旭一回头,正巧瞧见这诛心一幕,一个健步,抬腿将那丫鬟一脚踹开,怒目喝道。
之前呵斥李妍年的总管面上一惊,心道才隔了几个月,原本的丧气包竟跟从前大不一样了,但他不准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赵旭起什么冲突,毕竟王妃有令在先,不管怎么样,今天一定要把人带回去。
“小主子息怒,刚刚是老奴不知内情,冲撞了李姑娘,银红也只是听老奴的话,并不是有意为难李姑娘。既然是您特许她直呼您名讳的,那也就算不上什么,误会,都是一场误会。您看,事情都已经说开了,银红也得了教训,小主子,这里人多,咱也耽搁不得,这便上路回去?”
顾成业一直在边上默默观察着逸王府这一帮人对待赵旭的态度,逸王爷之前曾特意在众人面前提过赵旭,第二十二子,除去逸王府中那些幼年早夭,以及成年后莫名其妙失踪死亡的,赵旭便是逸王府中王位继承顺位的第四人。
头两个是逸王妃的嫡子,赵焕,赵新,均已成年立府,第三个是王侧妃所生庶子赵骏,年十六,一直寄养在满门杏林圣手的外家,至今平平安安,无灾无病。
逸王爷这次在他的别庄上中毒出了事,顾成业自然逃不了干系要被问责,他现在都说不好自己到底是希望逸王爷醒过来,还是彻底沉睡下去。
他和赵旭一样,早就将逸王妃涂氏当成了下毒的凶手。案子一旦查实,那么涂氏名声倒地,有个给自己丈夫投毒的母亲,赵芳顶着逸王妃嫡女的名头,其含金量也就大打折扣,之前给逸王府下的三万两聘礼,就成了一笔烂账。
案子查不出真凶,涂氏虽然名声无恙,顾成业也担心有其母必有其女,他可不愿意儿子日日与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亲手教养出来的女儿同食共寝。
顾成业不禁陷入了两难。
而此刻的赵旭,也是一样。他放心不下李妍年,奴似主人形,这个雷总管,和杜嬷嬷一样是涂氏的心腹。今天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没跟自己计较当众下了他面子,打了他的人这一茬,等事情过后,他有的是时间回来找李妍年的麻烦,寻回场子。
霍如龙只在意他的生死安危,李妍年在外头有什么为难的,他也不会多此一举地告诉自己。但是把她一起带回去……顾家别庄就是个龙潭虎穴,是深是浅他自己都还不清楚,贸贸然地把人带过去,万一连累了她……
李妍年明白自己是给赵旭添麻烦了,连忙说道:“我没事的,你放心,你走吧,有空记得回来看看。”
赵旭刚刚情急之下吼的那一嗓子“我的人你们也敢动”,顾家和逸王府这边的没什么反应,明白他说的是李家对他有恩的意思,但李家村的村民就不一样了,八卦的思绪一下子就跟脱缰野马,刹都刹不住车。
“想不到红豆小小年纪,也会勾人了。”
“之前还跟人时候这小子是个远房亲戚家的小子,我就说呢,是亲戚也从来没听李老头提过。”
“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事儿都有哦,红豆今年才十岁吧,哦哟哟,真是了不得了。”
村民们议论不避着人,也不晓得赵旭的真实身份,更是议论地肆无忌惮,声音大的连李妍年和赵旭这两个当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妍年:……这些人是怎么脑补出这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