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骏意外地看了韩戒一眼。韩戒轻笑了一声,“你不信是不是?”
莫骏嗯了一声,“殿下是皇子,怎么会住比我这还差的屋子?”
“因为我没娘。”韩戒在床上躺下来,翘着脚说,“我娘把我生下来就死了。我跟着我奶娘长大的。名义上我归皇后教养,可她根本不管我。我住的屋子连太阳都照不到。更别说吃穿了。”
说完似乎陷入回忆中,望着屋顶许久没有出声。莫骏洗好了脚,对韩戒道:“殿下,我去把水倒了。”
“去吧。”韩戒转头看了他一眼。
莫骏出去倒了洗脚水后,进来脱了衣服,上床,在床的另一头躺下来。
韩戒对和莫骏同床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笑了一声,看莫骏一眼,“我从小都跟我奶娘睡的。第一次和除她之外的人睡一张床。”
莫骏语气里带着惭愧道:“我家里眼下的情况不比从前,让殿下委屈了。”
“这算什么,我又不介意。”韩戒道,“我如今的好日子,都是皇贵妃娘娘给我的。你是他侄儿,我跟你亲近是应该的。”
莫骏感觉得到,韩戒这段日子跟他越发显得亲近了,话也多了起来。
“你姑姑真是个奇女子,我看整个东岳也找不出她这样的。”韩戒感慨道,“比所有的后宫娘娘都好。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她。”
莫骏听宫里人提过姑姑在安王谋反时,如何在后宫里力保韩戒不被皇后暗害,又如何在朝堂上鞭打王茂,替韩戒出头的。想来,姑姑是真心对待韩戒的,不然不会这么尽心尽力。
“哎,对了,你跟我说说那个陈良吧。”韩戒忽然从枕上撑起脑袋,盯着莫骏,“你如何跟他成结拜兄弟的?”
莫骏便将和陈良的相识经过大致说了一遍。两人不打不相识那些美好回忆纷至沓来,让莫骏不由得满心愉悦。
韩戒听他说的兴致勃勃,难免羡慕起莫骏和陈良起来,他们是兄弟。而他朋友都没有一个。
韩戒又听莫骏说他们如何在冬天带着莫茵玩爬犁,滑雪,捉兔子,如何在夏天抓蚂蚱,捉野鱼就地烤着吃,心里羡慕的紧。他从出生就在皇宫里待着,还哪儿都没去过呢。甚至今天出宫都是第一次。若不是自持皇子身份,不能在莫骏跟前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坐在马车里的时候,他只怕都要把脑袋伸出车外去看热闹的街景了。
韩戒听完莫骏的讲述,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以后,我们也当朋友吧?”
这话莫妍对他说过。说他和莫骏同岁,以后好好相处做个好朋友。他那时觉得这件事并不重要。他习惯了独自一人,有朋友是什么感觉,他并不知道。
当他听莫骏说他为了救陈良和人贩子打斗,想着若是自己有难了,要是有个人会奋不顾身救自己多好。
韩戒心里闷闷的,等莫骏讲完和陈良只见的趣事,他说道:“莫骏,以后咱们也做朋友如何?”
莫骏沉默了片刻,“殿下,你是主,我是仆。”
“不介意这些,皇贵妃娘娘都说要我和你做朋友,娘娘还说,人生来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都是被规矩教条限定住了。”
莫骏没想到姑姑这么有见地,便道:“殿下如果愿意,那我却之不恭。”
“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每到休沐,我都到你家来,可好?”
莫骏想了想,“这样,皇上和皇贵妃娘娘会同意吗?”
“我求贵妃娘娘就行了。”
两人说了大半夜话也都累了,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莫谦从外头回来时,已快到午夜。方氏还在房中等着他。见丈夫回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想着许是从茂林别苑回来,一路上累了,便伺候着他他洗了脸,又用过饭。夫妻在床上歇下后莫谦搂着方氏,低声有些迟疑不决地道:“我总觉得皇贵妃和以前在家时完全不一样了。”
“这话怎么说的?”方氏疑惑地撑起身子。
莫谦将她重新抱进怀中,“这几日,你当皇贵妃把我召去茂林别苑是为了什么?”
“不是为了去准备打马球比赛之事?”
“是为了打马球比赛,”莫谦满面凝重,“可竟然是教她打马球和骑马”
“什么?”方氏诧异道,“妹妹在家时,可是骑术和打马球无人能敌啊?”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担心啊。”莫谦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会如此呢?”
“妹妹说是在冷宫里大病了一场,不但以前学的东西都忘光了。就是咱们这些亲戚,也是后来在妙珠的帮助下慢慢想起来的。我私底下找妙珠问过,的确如此。”
“妹妹也是可怜。咱们一家遭流放,好歹也是一家人没分开,彼此照应。可她一个人在宫里,被囚在冷宫中,无依无靠,得了病只怕都没人给看。如今才落下这病根。”
“说的是。”
“好在,如今都翻身了。看皇上现在多宠爱妹妹。”
莫谦却并不乐观,他总觉得莫妍身上那股太独特的劲儿,以后会害了她。
这是他的隐忧,不能对任何人讲。
第二日清早,因皇子在家里。方氏不敢怠慢,一大早便起来吩咐人做早饭。
莫谦则是去往莫骏居住的屋子,看两个孩子起床了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两人竟然已经在院子里练起基本功来。且看起来已经起了有些时候了。两人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
莫骏,韩戒见莫谦过来,便暂停了练习,莫谦走到近前,韩戒便对他抱拳行礼,叫了一声“师傅。”
莫谦看他浑身汗涔涔的,显然是下了苦功,十分满意,“我听骏儿说,殿下在宫里也是每日早起练功,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难怪这段日子,殿下进步神速。”
“这都是莫骏的功劳。是他叫我如此联系的。我如今也觉着我身子比从前结实了许多。”
莫谦自然知道儿子的脾气,只怕是看不下去他对韩戒下狠手,所以自己上了。
莫骏此时道:“爹,娘娘举办马球比赛的时候,我和殿下能去看么?”
莫谦沉吟了片刻,“若是不出意外,殿下肯定是要去的。这是大事。”
“太好了!”韩戒高兴道。
这本是早上他和莫骏闲聊间说起来的。韩戒想的是,这是后宫妃嫔们和外命妇们的活动,只怕他要被留在宫里读书,不准过去,如今听莫谦所说,似乎他能去成。他怎能不高兴。
莫骏却比他镇定,“殿下,你还得回宫里去问问娘娘你能不能去。”
“可惜娘娘现在不在宫里,在茂林别苑呢。”
莫茵因为韩戒的到来,霸占了她的二哥哥,昨天夜里便没睡好,今天醒得早。偷偷从自己屋子里跑来莫骏的屋子看,想趁着早,说不定韩戒还没起床,,她可以跟二哥哥好好说说话。商量一下,给陈良的回信都写什么好。
谁知道,这么一大早,两人居然都起床了。她讨厌死了这个宁王。见了他还得给他行礼,叫她心里怕怕的。如今还把他的哥哥给占去,叫她都不能和哥哥玩了。
因此,看到莫骏在教韩良练功,她便气闷闷地回了房。
如今家里虽然不如从前,方氏想着女儿将来要嫁人的,又渐渐长大,身边是不能少了人伺候的,便买了两个丫头过来专门服侍她。一个便是紫莲,还有一个是青枝。两人比莫茵年长两岁。
见她不高兴了,紫莲便好言相劝,“姑娘,那是皇子殿下,你生他的气也没用啊。二公子本就是他的侍读,陪着他也是理所应当。”
“我当然知道了。可是今日是哥哥归家休息的日子,他跟来,哥哥不但没法休息,也不能陪我玩了。”
“姑娘为何不跟他们一起去玩?”青枝提议道。
“和他在一起,不自在。”莫茵捧着小脸儿闷闷不乐。
莫骏却记挂着妹妹的。陪韩戒用过早饭,便带着韩戒来找莫茵。虽然知道莫茵见到韩戒多少会拘束,但是现在韩戒黏上他了,他也无法。
莫茵和方氏一起在内院用过饭,方氏见她没精打采的,问过两个丫头才知道,原来是为了莫骏不能陪她玩,便找来一幅字帖,叫她练字。
在家中没生变故时,莫茵的字已经练出些境界,在青羊关流放这一年多,没有条件继续,便荒废了。如今重新回到京城。方氏便想着要让莫茵把字继续练起来。一来陶冶情操,二来,这也是方家的传统。方家人所生女儿都有一手好字。
莫骏进来,听闻紫莲说,妹妹在练字,便不想打扰了。谁知莫茵今天的心思就不再练字上,一听到门外有哥哥的声音,便奔了出来,高兴地叫了声哥哥。再往旁边一看,韩戒也在,便收起了笑容,蹲身行礼,“宁王殿下。”
韩戒忙道:“不用多礼。”
莫茵站起身来,垂下眼帘,不知该做什么好了。也没想起来,该请韩戒进屋坐。
“我听紫莲说妹妹在练字,叫我瞧瞧。”莫骏走过来道。
莫茵忙让开身子,叫莫骏进屋,韩戒也随后进来。莫茵不敢抬头,盯着韩戒从她眼皮下面晃过去的一双鞋子,心里还在打鼓。
莫骏来到莫茵的书桌前,拿起莫茵写了一半的字,笑道:“妹妹这字,比从前更好看了。”
“字不能光架子好看啊。”莫茵轻轻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