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倒是管公公多问了韩戒两句。韩允在前头边走边漫不经心听着。然后他想起丞相王茂逼着太后推安王上位时，莫妍带着韩戒冲上朝阳殿，对着王茂那一顿劈头盖脸的打。
如果那日他真死了，莫妍便要保着韩戒登上皇位吧？韩戒那日表现也不俗。至少没有躲在莫妍身后，像个没出息的懦夫，而是挺身而出，跟着莫妍一起教训了乱臣贼子。
想到此，韩允莫名感到有些骄傲。这小子，看着没出息的样子，可到底是自己的种，再怎么着，关键时刻并不给他丢脸。
“贵妃疼爱你，把你视若己出。以后，你万不可忘了她的恩德。”韩允忽然转过身来对韩戒道。
韩戒忙停住脚步，抬手一揖，“谨遵父皇教诲。”
“嗯，你是皇子，光习文也不成，等过两日，给你挑个武师傅，也练练拳脚。不说防身了，通过武艺强身健体吧。对你的性子养成也有好处。”
“是。”
韩允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前行。走了一段，管公公忽然笑道：“皇上，您说起给小殿下找个武师傅，我倒有个上佳人选，不知能不能讲？”
“哦？”韩允驻足，“说来听听？”
“皇贵妃娘娘的兄长莫谦，这几日不是快要到京了？他如今已非戴罪之身，也没个职位。娘娘在宫里如今位份又高，兄长却是一介平民，这也说不大过去是不是？莫谦武艺高强，倒不如叫他来教小殿下武艺。他那人做事认真严谨，又带过兵，肯定能把小殿下教好。”
韩允皱了皱眉，抬手点了点管公公，“你这奴婢，偏帮着莫家人不是一次两次了。”
管公公讪讪赔笑，“老奴受过莫家的恩，不能忘本不是？”
“朕看朕是太纵着你了。”韩允淡笑。
“皇上宅心仁厚。”管公公恭敬道。
韩允沉默了片刻，对韩戒道：“那就照管公公提议，等莫谦回来了，叫他做你的武师傅。”
韩戒忙答应，“是，父皇。”
“朕记得他长子都十几了吧？”韩允搜寻着记忆，问管公公。
“是，”管公公道：“长子叫莫骐，今年该十七了。不过听说打小身体不好，又不喜欢习武，倒爱读书。四书五经，诗词书画倒是样样精通。”
“那老二呢，朕记着应该和戒儿差不多大。”
“是，和小殿下同年出生的。”管公公道，“听说这个小的，和大的正好相反，拳脚功夫极好，读书上却略逊一筹。”
“这莫家，出人才啊。“韩允似想到什么，叹了一声。
“人才也得有皇上赏识才能有所建树。这都是皇上您一句话的事儿。”管公公道。
“刁奴越来越大胆了。”韩允又虚点了点管公公道。
管公公赔笑弯腰道：“奴婢不敢。奴婢这不是在恭维皇上么。”
韩戒听着父皇与管公公只见的对话，全然走神。
刚才他父皇见叫他戒儿来着。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到。心里动容极了。以前，他想都不曾想过他会有今天。他的父皇会关心他的功课，会给他找师傅教他各种本事。
韩允这时说道：“戒儿一个人在宫里读书也孤单，选个侍读吧。那莫家老二既然和戒儿同岁，等他们一家子回来，就叫他们来宫里做事。”
管公公笑呵呵地又弯了弯腰，“皇上大人不记小人过，真是一代明君啊。”
“可以了，朕不想听你溜须拍马。”韩允摆手，大步朝前走去。
只听前花枝掩映中，有一阵阵谈笑声传来。原来是已经到了莫妍带人赏花的地方。
管公公也忙跟上去。
转过一道花墙，便看到莫妍和一众妃嫔在一座凉亭中正坐着。管公公追上韩允，高声通报：“皇上驾到！”
莫妍一听，忙起身，转身便瞧见了韩允父子两正走过来。众人在她身两侧站好，随着她齐齐福身。
韩允走过来，道了句：“都平身。”而后在椅上坐下来。
莫妍起身来到他面前，笑盈盈地问道：“皇上今天怎么也来了御花园？”
韩允嘴角微带笑意，“难得有空，听说这园子里花开的正好。贵妃来得，朕倒来不得了？”
“皇上这话说的。我这不是觉得意外么？”莫妍依旧笑眯眯的，吩咐人给韩允上茶。顺便招手叫韩戒过来。
韩戒这才过来，对众人作揖，“见过贵妃娘娘，见过各位娘娘。”
莫妍难得看到父子俩在一起，替他们高兴，他扶着韩戒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韩戒道：“我下学后去彩云殿找娘娘，结果听人说娘娘在这里，我就过来了。”
“哦，找我什么事儿？”
韩戒道：“昨日的功课，先生批阅后，夸我做得好。”
“真的？”莫妍惊喜地问道。
韩戒点点头，“嗯。”
“太好了，待会儿娘娘叫厨房给你做好吃的。奖励你。”
韩戒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韩允见自己被冷落，便淡淡地道：“不过是一次功课做得好，得了两句夸奖。万不可自此便骄傲自满了。”
韩戒忙收敛外露情绪，恭敬对韩允颔首答应道：“是，父皇。”
“皇上，戒儿开蒙晚，短短三四个月，有这样的成绩，就该好好鼓励夸奖。”莫妍眉开眼笑，显然打心眼里开心。
韩允默不作声，莫妍一看这情形，得，生气了。那就散了吧。
说着便叫韩戒先回彩云殿，又叫众嫔妃散了。
等人都走差不多了。莫妍低声道：“皇上你生气的点在哪儿？”
韩允道：“你如何看出朕生气了？”
莫妍伸手挑起韩允的下巴，“我给皇上找面镜子来照照？”
韩允打开她的手，“没大没小！”
莫妍噗嗤笑起来。
***
莫谦一家晃晃悠悠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在一天中午进了京城。他赶着马车经过从前的护国公府，见门上贴着残破的封条，门楼破败萧条。心里感慨万千。
莫茵瞧见了熟悉的家门口，爹娘却不停车，还往前走，便不解地问道：“娘，那不是咱们家吗？为什么不停车呀？”
方氏道：“如今咱们是平头百姓了。那国公府咱们不能住了。”
“那我们住哪里去？”
“去你舅舅那儿借住两日。”
方家如今是方氏的兄长方钰当家。方家祖上也曾是荣耀的侯门世家，只是爵位袭完，到方氏出生时，已经从勋贵世家变成普通富户。方氏的兄长倒不是纨绔子弟，而是极有生意头脑，又有学识的一个人，不喜欢考功名，而是做起了书画生意。因他学识渊博，又做的是这么文雅的生意，和勋贵贵族打交道，倒也不至于辱没家风。
方钰早已接到莫谦写来的书信，方钰比方氏年长了五岁，也是疼爱妹妹的。算着他们到达的日子，早早安排人打扫了一处院子，给妹妹妹夫来居住。
莫谦他们到了方家大门口。只见有方家的老管家正候着他们。见他们来了，便派人去里头通报。
马车进了院子，一家人下了车。早有方氏的母亲迎接出来，见到女儿便哭着一把抱住。口中叫着：“我的乖女儿，为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啊！”
旁边丫头婆子一见此景，也跟着触景生情起来，方氏的大嫂周氏眼圈红着忙劝婆婆。
母女俩哭了一场才分开来。方氏的母亲擦着泪，看到方氏身后的三个孩子，便张开手，把两个小的一把抱在怀里，口中直说：“受苦了，我的乖孙儿们受苦了啊。”说完抱着两个孩子又哭了一场。
众人怕老太太这么激动伤了身，又忙劝解一番，这才算了了。
老太太一手一个牵着莫茵和莫骏往内院里走，嘴里感慨万千，“回来了就好。以后就在这儿长住，和萱儿启儿一起读书玩耍。”
方萱是周氏所生的长女，比莫茵年长三岁。方启则是方钰的妾室所生的一个庶子。那小妾生了孩子便染病离世。方启是周氏亲手带大，视若己出，和莫茵同岁。
方钰还有个长子，已经二十三岁，如今在江南做生意。得了方钰真传，生意做得颇有成就。妻子和孩子则在京城和老太太一起生活。
方氏带着莫茵与莫骏一一见过这些大孩子，小孩子。
莫茵一回来，就见了这么多亲戚。多少有点儿不适应，又加上在路上颠簸了这么久，着实累了，用过饭便在老太太房里睡着了。
等她睡醒来，已经到了晚上。她从床上起来，看着屋内燃起烛火，想起陈良来，想起他送的那只小老虎，便忙跳下床，喊娘。
方氏这时候刚吃了晚饭，正陪着老太太说话。
有小丫头过来通报说莫茵醒了，忙起身从老太太身边出来。
莫茵见到母亲，便道：“娘，娘，我的小老虎呢？”
方氏道：“小老虎在马车行李里头。怎么了？”
“那是良哥哥给我的小老虎，他叫我别弄丢了。”莫茵道。
“不会丢的。你放心好了。“方氏理了理莫茵睡乱的头发，温柔笑道：“如今在咱们在舅舅家里，可不是在青羊关了。茵儿以后可不能这样头也不梳，脸也不洗就跑出来了。嗯？”
莫茵揉着眼睛，“我记住了，娘。”
莫骏此刻则正被方萱和方启缠着，叫他讲青羊关好玩的事，怎么也脱不开身。特别是方萱，极其活泼又骄纵的性子，仗着是姐姐，便命令莫骏要听她的话。
小丫头身量足比莫骏高了大半个头，穿着一身淡绿的裙衫，亭亭玉立。两只手一张开，便拦住莫骏，要他一起玩。
莫骏借口上厕所才逃离她。心想，还是和男孩子一起玩比较轻松。这个方萱，以前也不是这样的。怎么一年多没见，变得这么霸道野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