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山中,仍有夜虫鸣叫。方萱穿着夜行衣,跳上孟淑妃歇息的宫殿房顶,准备看看她今夜里是否会有异动。
她趴在房顶上,小心翼翼地移开一片红瓦,侧耳倾听屋内的动静。
莫茵如今也不是小白兔一个叫她担心了。这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学会了以不变应万变。就拿今夜的事来说吧。周婕妤撞柱证清白也罢,是畏罪自尽也罢。当时那个局面,若是坚持审问下去,想来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毕竟只揪出一个下毒的小太监,他到底受谁指使,还有没有其他同伙,都没有可靠的证据来证明。
当她坚持要继续审问的时候,莫茵对她使眼色,那意思她一开始还不懂,可是静下来一思量便明白了。这是要让那有嫌疑的三人回去,他们再派人暗中监视,好让对方因为慌乱而露出马脚。
她监视孟淑妃这里,为了保险起见,她知会了副统领一声,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别苑中的灯火渐渐熄灭了。连莫茵所住的那间屋子里灯都灭了。方萱在屋顶上也打起了瞌睡。可就在这时,孟淑妃屋中忽然有了新的动静。一个黑影悄悄地从墙头跳进孟淑妃的院子里。在门口学了三声鸟叫,屋门便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那黑影一闪身进屋。
方萱立即来了精神,从房顶上盯着那黑影走进孟淑妃的卧房,而后在孟淑妃面前跪下来,小声道:“见过淑妃娘娘。”
那声音是个男子的,却又带着几分尖细,想来是宫里当值的太监了。
方萱将耳边一切杂音屏蔽,专心听着两人的对话。
“事情如何?你可暴露了?”孟淑妃紧张地问道。
“娘娘放心,小的并未暴露。”
“那刘七可靠得住?”
“娘娘放心,小的已经许诺他,只要他按照咱们说的去做,少不了他家里人的好处。”
“今日他指认周婕妤,做得的确不错。可没想到周婕妤竟然是个性子烈的。”孟淑妃有些恼恨地道,“撞死了多好,撞死了就死无对证了。可惜……”
“娘娘放心,娘娘有太皇太后撑腰,想来就算皇上怀疑到您,只要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您的。”
“这件事没做成是一大遗憾。”孟淑妃冷冷地盯着那太监,“说什么只要我吩咐的事,你万死不辞也要做成。仅仅是令你给皇后的饭菜里下个毒,你都做的这么差劲。叫我还如何能相信你?”
那太监惶恐地低下头去,“是小的无能,不过后边总还有机会,娘娘耐心等待便可。”
“还要怎么等?皇上为了她,能提拔三颗棋子作掩护,为她阻挡大臣们的非议。为了她,能把后宫这么多女人视作无物!眼看着她那肚子里的孩子就要生了,若是一下产下两位皇子,那我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一群蠢货!”孟淑妃骂道。
那男子恭敬地聆听着她的抱怨,孟淑妃却觉得看见他已然厌恶的不得了了,喘了两口气,一挥手道:“赶紧滚吧,看见你就心烦!”
那人恭敬退出,在夜色中隐没不见。方萱略一思索,从房顶上下来,悄悄地跟了上去。她准备活着了此人,审问个明白。
那人走路极快,显然有些功夫。方萱怕暴露自己也不敢跟太近。几次险些跟丢。
那人最后在别苑太监们休息的屋舍门前停了停,绕到了后墙,将身上的黑衣褪去,露出里面的太监服来。
可以确认是在别苑做事的某个太监了。星光黯淡,看不清他的长相,为今之计,只有生擒了他,才能逼问出更多的事来。
方萱见机行事,在那太监将黑衣藏在后墙墙洞里时,从旁跳出,挥手准备砍他后颈。没想到那人竟然察觉到了方萱,一闪身竟然叫他躲了过去。
方萱急忙追上前,那人顾着逃跑,也不与方萱纠缠,只顾着往前跑。眼看着他就要跑进屋舍中,方萱却还差几步能逮住他。正在心里可惜要落空了的时候,忽然从旁边跳出一个人,阻断了那人的去路。
那人不妨有人阻拦,当下慌了手脚,匆忙出招却被对方两招撂翻在地。方萱此时也已经到了跟前。星光下看不清对方是谁,只是身形有些熟悉,便开口问道:“来者何人?”
那黑影轻笑一声,“还能有谁能与你这般配合默契?”
方萱这下听出来是谁了,当下便没了激动的心情,冷冷道:“堂堂南越王大半夜不睡觉,在别苑中四处乱跑,被人捉到,不怕问你个奸细之罪?”
沈寒生冷笑一声,“能捉住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趴在地上那太监已经听出两人身份,自知今日若是落在他们手中,下场定不会好了。
便想趁着他们说话,偷偷逃走。却不想刚直起身子,便被沈寒生一脚踩在他后背上。将他死死踩在地上。
“我还没说你呢,大半夜的不睡觉先是蹲在孟淑妃房顶,后又跟踪这个人,你想做什么?”沈寒生问道。
“你竟然跟踪我?”方萱瞪他一眼,从怀中逃出一截细绳,弯腰将那人双手捆住,而后道:“这是我们东岳后宫里的事,你一个外人就不要问了。把他交给我就成。”
说完把人从地上提起来,准备找个地方好好审问。
沈寒生笑了一声,双手环胸盯着方萱道:“好。既然我是个外人。那我就不插手。我在一边看着你审问他总可以吧?并且我还能为你提供一个安全的地方。”
方萱这会儿着急知道真相,也不计较其他了,忙问道:“哪儿?”
“本人下榻之地。”
“带路。”
方萱押着人跟在沈寒生身后,走了一段,碰上一队巡夜的禁卫兵。禁卫兵认得方萱,见她押着一个人,领头的忙问道:“郡主,此人是什么来历?可要交给小人带回?”
方萱不想禁卫插手此事,便道:“没什么,一个犯了错的太监,我带回去教训。不劳烦你们了。”
禁卫们恭送他们过去。
到了住处,沈寒生找了一间空屋,带着方萱进去。
一进门,方萱便将抓到的太监捆在椅子上。而后开始审问他的来历。
那太监自然是不肯开口。方萱绕着他转了一圈,慢悠悠地道:你对孟淑妃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别的不说,至少你听从孟淑妃的指示,先下毒毒害皇后,而后又嫁祸周婕妤的事,是板上钉钉了。你说与不说,都可以治你个死罪了。”
那人仍旧垂着头,仿佛没听到方萱所说似的。
方萱在他面前蹲下来,看着他油盐不进的顽强模样,轻笑一声道:“你是有把柄握在孟淑妃手中么?这么听她的话,叫你害人你就害人,你可曾想过你要害的是一国之母?她肚子里还有两个小皇子?如此心如蛇蝎的女人,你竟然还死心塌地。你脑子被驴踹过?”
那人瞥了方萱一眼,扭过头,继续一声不吭。
“预谋毒害皇后及皇子,是诛九族的大罪。若是你招供呢,我可以为你在皇上面前美言两句,给你和你家人留条命。怎么样?”
那太监冷哼一声,“小人无父无母,家里就我一人,要杀就杀吧!”
“呵,你这么忠心耿耿,孟淑妃可知道?”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沈寒生此时忽然道。
方萱扭头看向他。沈寒生踱着步子来到那人面前,缓缓道:“孟淑妃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她心里除了皇上,便再无旁人。你这个忠心耿耿,一心想着她的,她只当是一个棋子,利用完了就丢弃到一边。看都不会看你一眼,你将忠心托付给这样一个女人,值得么?”
那太监眼眸闪了闪,沈寒生又道:“我看你对孟淑妃是动了情的吧?否则,怎么会这么死心塌地,要为她肝脑涂地的架势?”
方萱这时总算明白过来沈寒生所说的是什么,恍然大悟地指着那太监道:“是不是他说的那样,你对孟淑妃并非单纯的把她当做主子,而是对她有情?”
那人仿佛被人揭下伪装一般,涨红了脸,怒视着方萱与沈寒生道:“这与你们何干?不要胡说八道!”
“瞧你激动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方萱轻笑。
沈寒生盯着那人道:“可惜,你对孟淑妃有情,她若是知道你喜欢她,说不定会厌恶的像吃了苍蝇。你信不信?”
“我不信!”那人嘶吼道,“淑妃娘娘不是那样的人!”
“不信?我现在就能验证给你看。”沈寒生不疾不徐地道,“想不想让我验证?”
“要你多管闲事?”那人挣着捆绑在椅子上的绳索,“有本事就杀了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你说不说都不重要,反正我只要将我今夜所见所闻上报皇上,皇上自然会处置孟淑妃。不知是赐她白绫三尺呢,还是毒酒一杯,还是匕首一把,总之是死定了。”
“不要!淑妃娘娘不能死。她还年轻不懂事!”那人慌张地瞪圆了双眼,“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给她出谋划策,教唆她这么做的。”
“是吗?那你给我讲讲,这别苑里还有哪些是孟淑妃的人?”方萱问道。
那人又闭上嘴,一言不发了。
沈寒生道:“郡主,问这么多做什么。总之孟淑妃是死定了的。幕后主谋死了,这些虾兵蟹将也就鸟兽散了,不值得费神。”
“好吧,反正人抓到了。等明日交给皇上,让皇上审问吧。”方萱拍拍手,“时辰不早了,我回去睡了。沈寒生这人就交给你看着了。别让他跑了啊。”
沈寒生看着方萱宠溺一笑,“好,回去睡吧,人交给我你放心好了。”
方萱想了想,“不行,不行。如今你是南越国王。不好牵扯进东岳后宫的事中来。人我还是带走的好。”
说着便准备带人离开。沈寒生一把按住她的手,道:“不妨事。就关在我这里,明日日出之时,你再派人将他押走便是。”
方萱收回自己的手,“既然如此,我走了。”
说着便打开门,急急忙忙的走出去。
沈寒生这家伙!毕竟相处很久了。他想对她做什么,她现在总能预想感知。若是继续留在这里,只怕那家伙要不老实。
她可不能每次都被他占去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