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楚家出事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不顾一切地冲回京城，找父皇质问，找成王对峙，找姚家算账……
可是那有什么用呢？
当初跟楚家说话的，不是被罢官，就是被流放。
父皇铁了心思要让他受到教训，所以他的势力大不如前。
那个时候，他便知道了什么叫做隐忍，蛰伏。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当初我用王位去换楚家的平安，你还会恨我吗？”
“你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可笑吗？”傅九娘冷嘲！
她看着晋王那懦弱的面孔，忍不住嗤笑道：“呵呵，如果你舍得王位，当初就不会置楚家于不顾。”
“如果你真的爱我，当初就不会先纳姚宝芸为侧妃。”
“如果，你真的能放弃皇权，这几年便不会隐忍不发。”
“既然各自都已经走岔了，你想争夺皇位，我想为楚家复仇。”
“那便装作不认识好了，何必要眼巴巴地凑上来，你觉得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们还有可能回去吗？”
晋王苦涩地笑了笑，他看着傅九娘绝美精致的轮廓，她那深邃的眼眸里，堆满了孤寂和恨意。
她看他的眸光，鄙夷，嘲讽，阴狠。
带着刺痛他的笑，一如既往地高傲。
小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
这个小小的女孩儿，竟然比王孙公子还要傲娇。
一双美眸，清波徐徐，熠熠生辉。
专注地望着你，带着一点玩味的打量，好似你在她的眼中，如同她手里握着的布偶人一样。
那个时候，他就想让她，用一种珍视的眸光看他。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压制不住。
所以他拜楚文韬为师，一步步地接近她，再请父皇赐婚。
看起来，一路那么平坦，走得那么合他的心意。
可就在他刚刚崭露头角时，父皇却狠狠地给了他当头一棒。
那种毁灭性的疼痛，至今都让他无法忘却。
因为他亲手，将他最在乎的女人，送上了一条绝路。
“真的要嫁给他吗？”
“如果我现在杀了成王，清洗姚家，站出来为楚家翻案呢？”
“你还是要嫁给萧寒？”
晋王问道，他的声音已经低了下来。
仿佛带着最后的祈求，只希望她能停下脚步，转头看一眼。
可傅九娘并未看她，而是微微抬首，看着树梢顶末的那一团黑，淡淡道：“婚礼不过是个形式而已，他早就是我的相公了。”
晋王闻言，脚步踉跄地往后退去。
他哀哀欲绝的眸子里，有了死灰般的绝望和痛苦。
这些年，仇恨支撑着他。
这些年，愧疚蛊惑着他。
这些年，不安如影随形。
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踏实了。
因为，他最爱的那个人，真的要离他而去了。
从前那浅浅而笑，仰着头，看他的那种眸光，终究成了一场困住他的梦魇。
醒不过来，也忘不掉。
她曾经是他掌中的宝，是他挂在脸颊嘴角的骄傲。
可是就在他放手的时候，她坠入了深渊。
他也曾想过，会有奇迹发生，她还没有死！
终有一天，他还能揽她入怀。
可是她此时就站在她的面前，他却连伸手拥抱她的勇气都没有。
两个人对峙着，她那疏离清冷神色，那鄙夷又嘲讽的眸光，从心里透出来的恨，都让他清晰地知道，他到底欠了她多少？
欠了楚家多少？
“茗儿，不管你信不信，当初我安排了人，在边城接应你们。”
“我年轻气盛的时候，从未想过，对我出手的人，会是我的父亲。”
“我也从未想过，对我落井下石的人，会是我的大哥和外祖父家。”
“这些年我隐忍不发，暗中却已经搜集到了他们陷害楚家的证据，在我的心里，你才是我的王妃。”
“我身不由己，是借口也好，是理由也罢，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楚家，所以我也受到了惩罚，那便是失去你。”
“人生没有如果，但是茗儿，我希望等到楚家大仇得报的那一刻，你别在恨你自己了。”
傅九娘闻言，身形忽然僵住。
她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
而恰恰是这一抹慌乱，被树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周围的气息忽然冷了些，晋王下意识解开身上的披风，披在傅九娘的身上。
傅九娘往后退了退，那披风便掉到了地上。
晋王看到地上的披风，苦笑着，弯腰捡起来。
“你还是这样，不喜欢的东西，宁愿委屈自己。”
“可当初的你，是矜贵的，看人的眸光，眯乜着，似笑非笑。”
“好似谁在你的眼中，都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可骄傲如你，终有一日，也会低垂着视线，掩藏你眼中的外泄的情绪。”
“你是恨我的，可是你更恨自己，因为你不再骄傲了。”
曾经让他心头发痒的下巴，也不再高高扬起。
那得意神情，也全部消散。
晋王忽然想起，崔护的一首诗。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和她……终究是回不到过去了。
……
晋王失魂落魄地走了，走的时候，没有叫苗成海。
而是从他熟悉的侧门出去的。
空荡荡的大街，走马灯火，一座城的繁华埋葬了多少人的孤独和痛苦？
曾经他以为，这一座城，早晚有一天，是他的。
他敛聚眸光，俯览着这繁华的京城时，何曾想过，终有一日，他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以后，连这座城的边缘都无法掌控在手里。
王侯将相，尊贵不凡，却也不过是权势的牺牲品，悲哀极了。
这一夜，晋王一直在京城的街头巷尾走着。
仿佛脚下的步子，这么也走不到头一样。
而另外一边，晋王走了以后，萧寒现身。
不过面色不虞，看起来很不高兴。
周围的人都退下了，萧寒将自己的外衫解下来，披到心慧的肩膀上去。
“以后不许再见他了！”
萧寒吃醋道。
他不喜欢，晋王把话说到她心里去的样子。
她狼狈的那一刻，他的心都是痛的。
曾经的她，千金贵女，矜贵不凡。
那样的她，众星捧月，自然是骄傲的。
她人生最美的那段时光，他没有在跟前，也没有看见。
他错失的，恰恰是晋王得到的。
所以，他很讨厌晋王。
傅九娘拉近萧寒的衣衫，嘴角扬起一抹浅笑道：“本来也没有去见他！”
“我只是想利用，他对楚家和对我的愧疚而已。”
“他知道我的身份，我不想节外生枝！”
这样的道理，萧寒不是不懂。
可懂了，和能接受，是两回事。
“以后，能不见就不见吧！”
“他惦记着我的女人，我还不能冲出来跟他干架！”
“憋屈！”
“噗！”傅九娘忍不住喷笑。
她钻入萧寒的怀里，突然觉得萧寒特别好玩。
他那么冷傲的人，也会说出憋屈这样的话？
而且还是因为她！
“呵呵，醋缸子！”
傅九娘捏了捏萧寒腰间的小肉肉，揶揄的口吻满是甜蜜。
萧寒顺势亲吻着她的耳垂，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
“我是醋了，而且醋得很厉害。”
“所以，你要补偿我。”
萧寒说完，那吻便顺着傅九娘的身体落了下来。
傅九娘咯吱咯吱地笑着，一边躲，一边去挠萧寒。
吻，却越发炙热起来。
傅九娘一开始，还微微抗拒。
不过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力气，竟然跟调情一样。
未免火上浇油，她便乖乖地顺从他。
可某人越发过火，当真应了那一句，吃醋的男人惹不起。
狠狠的长吻结束以后，萧寒当即拥着傅九娘，意犹未尽地道：“真想早点成亲！”
傅九娘羞红了脸颊，眼眸也燃烧着耀眼的红光。
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媚人的风情从眼角倾泻而出。
“每次都是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不行。”
萧寒的脸瞬间就黑了，他恶狠狠地瞪视着她，搂住她腰间的手，渐渐收紧。
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明明是为了她好，她却一再挑战他的底线。
要知道，他早就不想忍了。
“等到成亲的时候，我会让你哭的。”
萧寒磨了磨牙齿，决定不跟傅九娘一般见识。
傅九娘那个郁闷啊，这货不做和尚可惜了。
她翻身压到萧寒的身上，捋了他的发丝，把玩着，轻嗅着，不动声色地诱惑他。
萧寒眼眸暗了暗，感觉嗓子干涩得厉害。
“别……”
他伸手抵触。
这个时候，他真的不想委屈她。
可傅九娘低头，吻在他的喉结上。
她微微用力地舔舐着，声音沙哑道：“我不喜欢你这样事事都为我着想。”
“你明明那么想，却压制着。”
“萧寒，别对我太好了。”
她怕终有一日，她会为了这种好，不折手段。
萧寒的眼眸微眯，如火般灼热的欲望渐渐消散。
他干涩的喉咙动了动，多想跟她说，不是的，他对她并不好。
至少一开始，他骗了她。
可望着她莹亮如星的眼眸，那里面熠熠的光芒，那么热烈。
那一刻，他竟然说不出来。
萧寒将傅九娘紧紧地报在怀里，仿佛只有这样，他那一刻不安的心，才能渐渐地平静下来。
傅九娘喜欢他这样强而有力的拥抱。
因为被萧寒在乎的那种感觉，是她心里最温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