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脸丫鬟闻声凑上来,果然见到本来李大小姐那张瑕疵无几的光洁脸蛋上竟然悄悄地冒出了一个麻子,倒是不大,但颜色黝黑,被白净的脸庞映衬得分外清晰。
李玉儿苦着脸:“不行,小包子,你去把司济康司郎中请到府上来,让他给本小姐瞧瞧是怎么回事,听说有的麻子会下窝,生出一堆小麻子来,我可不要那样,你快去!”
包子脸丫鬟只好听吩咐赶去把司郎中请来,可司郎中年纪大了,医馆早就歇业,没奈何,想到未能完成任务回去后可能受到小姐的惩罚,包子脸丫鬟打了一个寒颤,硬着头皮拍门喊道:“司郎中,司郎中!我是李府上玉儿小姐的丫鬟,小姐命我来请司郎中前去府上。”她哪敢站在大街上宣扬小姐脸上长麻子的事情,只好含糊着如此说道。
连续喊了三四遍,隔着门板缝隙,包子脸丫鬟便见到一豆烛火摇曳着渐渐近了,那盏灯火停在门板后,包子脸丫鬟赶紧后退两步,等着门板被人卸下。
那上方的门板为人从里面拆掉了一截,露出一张苍苍老脸,却不是司济康司郎中的,想也难怪,老郎中在医术上的声名远播百里,这大半夜的,怎么可能由德高望重的老郎中亲自开门。
司氏医馆的门房老汉眯着眼睛,看清确实是李府上那位千金的贴身丫鬟,便笑着解释道:“抱歉啊,还请回去告诉你家小姐一声,司郎中身体不好,已经安歇了,待明日一早,司郎中便会前去府上为小姐查看病情。”
包子脸丫鬟哪敢将这番原话禀告给小姐,死活是不带着人回府便不回去的架势,一直恳求门房老汉和司郎中说一声,小姐那里很着急,希望司郎中现在便去一趟。
门房老汉斟酌了下,若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去搅扰老爷请示一下他的意思倒也无妨,于是问道:“敢问贵府小姐害了什么症,如此着急?”
只见包子脸丫鬟紧张兮兮地凑上来,低声道:“小姐脸上突然长麻子了……”
门房老汉:“……”他还以为是甚么人命攸关的大病,谁成想竟然只是脸上长麻子的小事,就这还想打扰老爷的休息,着急忙慌地请速去府上,瞎胡闹嘛这不是!
门房老汉脸色冷了下来,作势要合上门板,只是包子脸丫鬟哪给他这个机会,将胳膊搭在门缝处,不让他如愿把门板插下去。
门房老汉面色不虞,没好气儿道:“你这小丫头真是无理取闹,若是寻常人家的闺女,脸上长个麻子连叫都不会叫,更何至于像你们这样大惊小怪,不过李府毕竟是大户人家,玉儿小姐在意这些也正常,可还望玉儿小姐也体谅一下我家老爷每日坐诊七八个时辰的辛苦,允我家老爷明日清早再去府上为小姐一观病情。”
包子脸丫鬟不依不饶,都要落下泪了:“门房爷爷,还请您行行好,去唤一声司郎中他老人家,若是两手空空地回去,奴婢委实是无法和小姐交代啊,小姐她、小姐她会打我的……”
瞧她这般可怜样儿,门房老汉也有点心软了,他叹口气,把手上的门板放下,又将门上的门板拆出能容人通过的缝隙,走过缝隙来到台阶下,这才对包子脸丫鬟道:“提前说好,仅此一次啊,若非看你说得可怜,老汉我是怎么也不会帮你这忙的。”
包子脸丫鬟连忙道谢,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道:“真是太感谢门房爷爷了,那就辛苦您把司郎中他老人家唤醒,随我去一趟府上吧。”
门房老汉摇摇头:“谁说我要叫醒我家老爷随你前去府邸了,来,跟我来,我去请我家老爷的弟子侯少明随你去一趟,这样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门房老汉见她纠结,理解道:“放心吧,老爷曾说侯少爷已经得了他医术的一半真传,不会误了病情的。”说罢,在前面带路,也不管包子脸丫鬟跟没跟上,自顾自地往前走。
包子脸丫鬟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只得老实追上他的步子,随他七拐八拐在一处巷子深处的民居前站定,待敲过门后,未有茶盏工夫,便见一个衣着整洁不像是刚穿上衣服的年轻男子来开门,等看清来者,笑容温煦:“刘大叔,怎么这么晚来此,是师傅那里有什么要紧事吗?”
刘姓的门房老汉指了指身旁的小丫鬟,将来意说明,侯少林便笑着应允下来:“劳烦刘大叔和这位姑娘等一下,我去收拾一下医药箱,便能和姑娘一道前去府上了。”
包子脸丫鬟对这般爽快的侯少林好感顿增,忙道不着急不着急,侯公子慢些收拾便好。
侯少林一笑,便返身回屋里整饬要带去的药箱。
李府内,李玉儿真应了那句话,等得花都快谢了,她隔一会便看一眼脸上的麻子,而后眼巴巴地等着丫鬟带来,几次之后,则变成了每看一眼脸上的麻子,就暗骂一声那个笨丫鬟则么过了如此之久还没回来。
几乎都等得李玉儿急不可耐了,这才听院落里传来脚步声,她压抑下自己的怒气,提醒自己可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礼节。
她施施然站起,向门口迎去,果然是小包子那个丫鬟回来了,可是当见到她身边的不是意料之中的司郎中,李玉儿先是愠怒,而后待看清来人的面目,转瞬便化作一阵如春风般的笑容。
李玉儿颦笑道:“包儿,这位公子是?”
包子脸丫鬟还未回答,那边侯少林便已应声道:“见过李小姐,在下侯少林,是家师司济康的关门弟子,今日师父身体不佳入睡得早,便吩咐小可前来为李小姐查看病情。”
李玉儿忙施礼,引其入室,道:“侯公子快快请进,原来是司郎中的高徒,想必医术自然不凡,不过侯公子不必见外,唤我一声玉儿便可,叫李小姐实在是太显生疏。”
侯少林自无不可,走进李玉儿的闺房,分外知礼地不四处打量,在李玉儿的安排下坐定,眼观鼻鼻观心:“玉儿小姐,听小姑娘说你脸上突然生了一只麻子,还是先让小生给你瞧一瞧吧。”
李玉儿闻言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就麻烦侯公子了。”而后闭上眼睛仰面坐在椅子上,等着侯少林查看。
侯少林不敢逾矩,瞅着那张不好看却耐看的脸庞,巡视一圈,果然见到一颗黑漆漆的麻子破坏了一幅不算绝美却秀丽的风景图。
侯少林将手指按在那粒麻子旁边,轻轻在其四周挤压,仔细凝视之下,只见那粒麻子不像寻常麻斑,反而如同一个活物一般在细微地蠕动。
侯少林一惊,没注意到手指上的力道,按得李玉儿娇呼一声,蹙着眉头却又不指责于他。
侯少林这才反应过来,连连道歉。
李玉儿表现得分外得体,活脱脱一个极有家教的大家闺秀,温声笑道:“无妨,不过侯公子,敢问妾身脸上的麻子严重么,为何你惊得手抖了都?”
侯少林犹豫了下,还是将实话相告知:“实不相瞒,玉儿小姐,你脸上的这粒麻子我看不好,怪在下学艺不精,还请玉儿小姐耐心等候一晚,等明日我将携师父再一起登门拜访,不过玉儿小姐也不要太过担心,应该不是什么严重的恶疾,这么小一粒,大概很容易解决的。”
李玉儿听到他的宽慰,故作潇洒一笑:“无妨,那妾身就在明日恭候贵师和侯公子光临寒舍了。”
侯少林十分知趣,起身告辞。
待侯少林被包子脸丫鬟领着走出花园,李玉儿这才阴沉下脸,盯着铜镜中的那一处污点,烦得坐立不安。
夜渐渐深了,李玉儿躺在床榻之上,不时抓两下脸上的瘙痒,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与之相反的舒家庄东端的宅院内,舒桃却搂着夭娘在怀中,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