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别跟这个女人废话了!”张老三已经是又急又气,指着跪在地上的老二媳妇,对她厉声喝到,“把这个女人扭送官府,让她人头落地才是!不然,我没法咽下这口气,娘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
张春晓没有作声,而是默默地退到了后面。她不想看所谓的判决,反正大局已定,不用她想也明白。
任何人都不可能容得下一个杀害了自己母亲的人还跟自己朝夕相处。张春晓明白,如果不是张老二对老二媳妇真的有多年的感情,老二媳妇不可能还在这里待着,他不可能还能留她到现在这个时候。
只是现在需要给他一个时间去想清楚而已。她不想看那个画面,还是准备听听他们是怎么决定下来的。
“老二,不,我不能去官府,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上面,你就把我私了了都行。千万别让我去那儿啊!我求你了……”老二媳妇哭得撕心裂肺,这个年代一个女人进了牢房那就基本上是这辈子都完了,不可能再有翻身或者出来的时候。
一家人都指着老二媳妇破口大骂,几乎将他们所知道的所有污言秽语全都用上了,极尽这个世上最恶毒的言论。张春晓不稀罕用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内心的痛苦、厌恶或者愤怒,这种方式很廉价,某种程度上也不过是素质低下的表现而已。
一群和自己志趣相和的走狗的语言狂欢,她何必加入进其中?偏偏总会有人嫌你不和他们做同样的事情,用更恶毒的言语逼你乖乖就范。
虽然可怜,但的确可悲,也更可恶。
但是那群人的声音里面,似乎并没有张老二的声音。张春晓觉得奇怪,探头去看了看,果然见张老二被围在人群中间。家人们对他施压让他下狠手处理,而老二媳妇则拿着多年的夫妻情谊让他网开一面。
张春晓忽然同情和心疼起自己的二伯来了,其实这场闹剧里面夹在其中的应该是他,最痛苦的人也应该是他,可是他却承受了许许多多,可谓是的压力,可能最后还两边都不待见他。她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二伯这个人,可真的是太可怜了。
老二媳妇无奈,甚至搬出来了最后的杀手锏:“小安和小宁还需要照顾,这个家不能没有我,不然,谁帮你照顾家里?我给你做牛做马,什么都行,求你了老二不要把我送进官府里面去啊!”
张小安也趁着所有人不注意,默默地退到了人群的最后面,跟张春晓站在一起。当他们听见她的这番话的时候,不约而同地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发现对方跟自己想的一样,冷笑一声表示敬意。
回想起之前见到的院子里那一片狼藉的场景,张春晓就想冲上去给老二媳妇打两巴掌。这就是所谓你照顾的家里?这就是你为这个家做的事?就算是她当牛做马也不一定会把这个家料理得很好。而且张春晓有足够的信心,没了她张小安和张小宁生活得更好,不是她说话难听,而是事实的确如此。
果然,她这句话换来的是新一轮的谩骂还有张老二的沉默。
等大家都差不多骂累了,老二媳妇也哭累了的时候,张老二才开口。他甫一开口,众人都惊讶于那语气中浓浓的绝望,于是都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论有多过激,干脆闭口不言。
“你让我如何留你?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会把这个家料理好?从三弟妹走了之后这个家好过吗?你心里不会不清楚的吧?”张老二对自己的媳妇何谈不失望?只是他一直念着情分而不发作而已,结果这就是他念着情分的后果,这就是他一直坚持着不去责怪这个人的结果。
如果他当初狠心一点,可能现在的这个局面就能改变。不过对于张春晓来说,一个比较不懂事的想法窜上了她的脑海,要不是张老二的不管不顾,她最讨厌的两个人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这样想想,她还是挺开心的。
当然,不能摆在明面上。
“我……我可以学的,我能做得比三弟妹更好,你相信我,你相信我。”说着,老二媳妇拉着张老二的小腿,凄厉地求着。
然而张老二已经没有那个精力和心力去跟她说如此多的废话了,老二媳妇已经几乎磨去了他所有的信任。他踢开老二媳妇的手,走了几步,离她很远才开口说话:“别说这种话,你再开口都让我恶心。我如果今天相信你,我就会被我的亲兄弟们唾弃至死,我怎么可能还留着,你这个祸害我们全家的人?”
“小安,”张老二忽然说道,把张小安给吓了一跳,他急忙越过人群跑到父亲面前,却听他如是说着,“你拿纸笔,帮爹写一份休书,休了这个女人。”
此话对于老二媳妇是晴天霹雳,但是对其余的人可是英明神武的决定。于是所有人呼吁要休了老二媳妇。张小安也不懈怠,赶紧拿了纸笔来,利索地遣词造句写了一份休书出来。
利索得让张春晓不禁怀疑他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一套的。
张老二签字画押,又让人钳制着老二媳妇,纵然她再怎么拼命挣扎,她还是只能无奈地签下了那份休书。
“父亲,您看一看。”张小安将休书递给自己的父亲。
“把她关进柴房,等明天押送官府,等候发落!”张老二好半天才算是平复了急促的呼吸,张老二只是扫了一眼休书,就让张小安收了起来。他似乎沉吟了一会儿,才对着老二媳妇痛心疾首地发落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有些不解,赶忙七嘴八舌地劝他赶紧发落才是好的。然而却被张老二断然拒绝:“我说了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你们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先把她关柴房里面去吧。”
立刻有人架起老二媳妇的两个胳膊,将仍旧乱喊乱叫的老二媳妇像拖麻袋一般拖去了柴房,然后猛地关上了门。任凭里面怎么声嘶力竭地呼喊也不理会。
张老二则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房间,任谁也不理。可总有人觉得自己是站在为他好的立场上,在门口敲着门“安慰”和“劝告”着他,当然,不会有人理。
看着这场景,张春晓赶忙拉着自己的父母,跟张小安道别之后,就赶忙跑回家里去了。她现在更加同情张老二起来,一个人面对如此多的压力,而且还是在承受着丧母之痛的同时。然而还是有很多人逼迫他,没办法,除了赵氏,这个大家族里面最大的就是他了,可能别人,容忍不了他有痛苦或者是一瞬间的迟疑的时候吧。
其实张春晓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不立刻把老二媳妇押送官府发落,而是非要拖到明天。但是张春晓也只是想想便不再多纠结什么,既然这是他自己的决定,那她也不需要再去问了,恐怕接着问下去,张老二不会听不说,会对张老二造成更大的伤害。
因此,张春晓也没有再管这些事情,也不知不觉给自己埋下了一个隐患。
翌日,从老二家里传来一个消息,老二媳妇趁着看门的人不注意,自己破开窗户爬窗逃走了。
全家人又着急忙慌地跑到了老二家里,见到了门锁都解开了的空荡荡的柴房,还有对面那一扇被破坏掉的窗户。
“二哥,都跟你说了,昨天就该把她送到官府里面去,结果呢?你看看,这就是结果!”张老五指着被破坏掉的窗户,怒气冲冲地对张老二说道。
“二哥,你是不是不忍心啊?你是不是心软了,故意给她逃跑的机会的?”张春晓赶忙让自己父亲闭嘴,这一句可能引起的争吵可想而知,她不想让自己的亲人卷进这一场闹剧之中。
可是每个人都是剧中人,即使不想,也不能避免每个人都是造成现在这幅闹剧的一份子。张老二刚想辩驳什么,却也被自己的大儿子给拉住了。
他嘴里的话又被强行咽了下去。他看着全家的人,摇了摇头,走进房间再也不说这件事。
后来,张老二亲自拿着休书到了自己妻子的家里,跟他们说明了休妻的缘由。那一家人虽然震惊,但是也理解张老二的作为,并且放话不会再管这个女儿。
从此以后,老二媳妇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所有人的生活里面。张家所有人都默契地对她绝口不提,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家一般。至于她的死活,自然没有人再去管。不管她是改名换姓在人间流浪也好还是找个地方自尽也好,没有人再有那个闲心去管。
张春晓不知道张老二是不是真的网开一面放过了她这个二伯母,她也不愿意再去查明真相。经过了这一件事情,她也几乎精疲力竭,并不想再去趟这一趟浑水。
她宁愿相信真的是网开一面,这恐怕是这件事里面仅剩的一点温情了。即使这个后来给她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