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奴婢听宫中嬷嬷说过，酸儿辣女。娘娘自从有了身孕，从来是想着酸食，腹中怀着的十成十是咱们大秦未来的太子呢。”如玉伺候着尤歌用膳，一双眼睛在尤歌冒了尖的肚子上打着转，满心想趁着尤歌今日心情不错，哄得她更开心些。
果然，尤歌听了眼角眉梢都不禁染了些喜色——她腹中有个小生命，这便是最能令尤歌宽慰些的事情了。可儿子？太子？
一旦思及她腹中会是个男娃娃，秦临恭对她，对宫中宫女太监所做之事就涌进了尤歌脑子里。若这孩子是秦国太子，以后便是秦君，也要如秦临恭这般暴戾不成？
她的孩子怎可成为那般人？
“胡说什么？本宫满心期盼着这是个女儿，若是个公主，皇上想必不会多加管束，不沾朝政自由自在地长大成人，难不成还不如在这深宫中学些权术得好？”尤歌是有些薄怒的，一时间连手中蜜饯也搁下了。
如玉不曾想过此言会令尤歌不快，登时便跪倒在地。“娘娘恕罪，是奴婢失言了。”
“起来罢。”尤歌也不是当真要怪她，自然也就不会深究。“皇上今日还来么？”
如玉站起身，道：“回娘娘的话，皇上说了，今日下了朝便来看娘娘。”
“凌云，去将本宫的琴取来。”
虽难得有了弹琴的兴致，可当尤歌指尖触及琴弦时，又不知该如何拨动是好了。心随念动下，竟不自觉弹起了《平沙落雁》。
这曲子是尤歌自小便练着的，熟稔到了揉入骨髓的程度，只是在宫中……在这森严的红墙中，《平沙落雁》听起来不仅失了豪气，反而平添凄婉之情。
秦临恭走近临歌殿时，便听得琴音，连脚步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宫门口守着的宫女太监见了秦临恭便作势要跪，被秦临恭一个手势制止了，道：“莫要扰了皇后雅兴。”
“今日怎有此兴致？”
尤歌忽然听见秦临恭的声音，吓了一跳，指尖不禁用了力，硬生生将琴弦绷断了。秦临恭见她指尖缓缓沁出血珠，皱着眉快步上前，捉着尤歌的手仔细查看着。
“小伤而已。”尤歌与秦临恭距离太近，别扭的很，只想赶快把手抽出来。却被秦临恭瞪了一眼，不由分说地喊：“传太医！”
王公公便一路小跑着去了，不多时便领回了同样喘着的李太医。
“皇后手伤了，快看看。”
李太医“喳”一声，恭恭敬敬地捧着尤歌的手仔细看了。“回皇上，娘娘不过受了皮肉伤，微臣以金疮药敷之，不出三日便能痊愈。”
秦临恭颔首，道：“皇后擅琴，也爱琴，指头金贵得很，切不可留下癞疤。”
“皇上放心。”
尤歌看着太医为这么一个小伤口忙忙碌碌，道：“皇上。”
秦临恭便看向她，尤歌却低头垂眸，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
“臣妾明日想出宫走走。”
“为何？”
“整日困在这临歌殿中，臣妾腻了。”这话不假，她的确是腻了，腻得不能再腻，但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如若不出宫，紫荆城内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帮她找寻长清的下落！这件事只能由她自己来做。
秦临恭没多犹豫，答道：“朕与你同去。”
“不！”尤歌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了，被如玉攥着袖角悄悄地扯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解释道：“臣妾……皇上日理万机，天下百姓都指望着皇上，臣妾不能以一己私欲耽搁了朝政。”
秦临恭直直地盯着尤歌，恨不得将她的眼睛望穿，再剖开这人的心，看看她究竟想要些什么！朝政？分明就是不愿与他同游！尤歌腹中明明怀着自己的孩子，为何还对他如此厌弃？
“与朕同去，或乖乖地在临歌殿待着。”
尤歌表情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喜怒，只坐下喝了口茶水，道：“那臣妾还是在这临歌殿腻着罢。”
“呵！皇后倒是深明大义！”秦临恭一甩袖子，满面怒色地径自踏出了临歌殿。
帝后这样闹得不欢而散，一时间整个临歌殿中伺候着的宫女太监都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只有尤歌，跟个没事人似的，好似出不出宫对她也无足轻重。
临歌殿中这股子低气压，一直持续到翌日清晨王公公来传皇帝口谕。
“皇后娘娘，皇上说了，娘娘若是执意出宫，那便由娘娘去。”尤歌闻言，唇角勾起极浅极淡却出自真心实意的笑。
又听得王公公走近了些许，以只有他与尤歌能听清的音量叮嘱着：“皇上是当真动了怒，只是娘娘未免有些……皇上心底里对娘娘还是关切得紧的，所以咱家才斗胆告诉娘娘，今日出宫，娘娘不必带太多随行，皇上派了暗卫，定能护娘娘周全。”
是护她周全，还是盯着她一举一动？尤歌只道了声谢，便回寝殿更衣，做着出宫的准备了。
京城
尤歌似乎目的明确，出了宫就让马车朝着京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去。
“娘娘……夫人，此地鱼龙混杂，不甚安全。”凌云看着仅隔两桌之遥的几个虬须大汉又是划拳喝酒又是摔碗大笑的，甚至还有个不长眼的连着看着好几眼尤歌，便不做声地转移到了临近他们的方向，阻隔着大汉看过来的视线。
尤歌专心致志地听着客栈中往来江湖客的谈话，生怕漏了一星半点关于长清下落的事——客栈酒肆，从来是最适合探听消息的地方。
“凌云，你是习武之人，听力比我要灵敏得多，你留神听着，可有人提及‘长清’二字？”
话音未落，便听得旁席两个纨绔子弟样的男子聊着：“张兄，小弟见南风馆来了个新小倌，那姿色……啧啧，刨去面颊上的伤痕，真是销魂了。”
“哦？不知是哪位？”
“据说是名唤长清，亦或是旁的什么，那日净顾着看美人了，哪有心思留意这个！”
尤歌忽地站起身，纤白的手掌拍在他们桌上，怒目而视。
“你们说什么？！”
那两个公子哥被打断了，正不高兴着，却抬头看见了尤歌一张仙人姿色的面庞，登时消了气。甚至被唤作“张兄”的那人，还伸手覆上尤歌拍在桌案上的手。
凌云只好赶紧拔剑横在那人脖颈前，喝道：“放肆！”
削铁如泥的剑刃寒光映在那人下颌，冷铁贴着脖颈，“张兄”一动不敢动，怕极了自己小命不保。
“大侠……大侠，求您高抬贵手，小人的命不值钱，别脏了您的宝剑……”
凌云的剑刃又逼近几分，迫得“张兄”脖子后仰，连带着伸向尤歌的手也收了回来。凌云心下松了口气，威胁道：“我家小姐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多说一个字，或是多一个动作，小心刀剑无眼。”
尤歌脑海中回荡着的都是“南风馆”三个字，她的长清那样干净，怎可流落如此出院勾栏！一时间竟半是心疼半是气愤地红了眼。
“长清……南风馆那小倌，当真叫长清？”单是亲口将长清的名字与“小倌”二字联系起来，尤歌都一阵心悸。
“我是真不知道哇，小姐，你适才也听着了，这分明是李兄说与我听的。”“张兄”老老实实地回答着，只是剑刃贴脖颈实在可怖，声音都带着颤。
而被点名的李兄手一抖，吓得手中杯盏滑落，“当啷”一声响，客栈中的目光又一次聚了过来。
“你说！”尤歌喝道。
“是、是叫长清……”
尤歌不愿失态，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问道：“南风馆在何处？你带我去。”
凌云将剑收回，依然警惕地盯着这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