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太太瞟了一眼蒋氏，最不喜欢人提她疼爱的女儿生育的事，偏偏这二媳妇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老太太心里顿时不高兴，脸色沉了沉，道：“不一定生得多，我就会喜欢，咱们家孩子还少吗？我一个个哪里喜欢的过来？只能挑那些聪明懂事，跟我贴心的去喜欢。阿月就是最贴心的，就像她娘一样。指不定盼儿生了三四个给我，我还烦呢！”
蒋氏脸色白了白，垂下头去。
其他三个媳妇都向蒋氏看过来，场面一时冷了，李氏忙笑道：“这说着吃的，怎么又说上生孩子了？今儿虽初三了，但也是有的忙，各房里还有相熟的来串门拜年的客人没来完，大家快陪老太太吃完了饭，回去招待客人才是正经。”
待早饭散了，蒋氏和四媳妇先行离去。李氏和周氏留后一步。宋老太太喝着茶，慢悠悠道：“这二房的，今儿说这话，是还为七姑娘嫁妆的事儿在怨我呢？”
李氏道：“哪能呢。给七姑娘的不是和其他姑娘一样多么？二弟妹哪有道理埋怨？”
“哼，不就是瞧上了七姑娘夫家那边一处客栈，我没有给她七姑娘当嫁妆么。也不瞧瞧自己养的姑娘什么样？嫁到婆家不到一个月，就和两个小姑子撕破脸，闹得人家家里里外不得安宁，让亲家母跑上门来哭诉，把宋家脸面都丢尽了，居然还有脸说我盼儿如何如何。当初那嫁妆，就该按人品德行备才对！免得嫁妆白送了！”
周氏忙劝道：“老太太，好好的节日里，不兴生气。您别往心里去了。二嫂不就是那么个人么。心眼小。不一定就是为了嫁妆的事儿跟你憋着气说那话的。”
虞月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想，大概还是不喜欢我吧？否则说母亲不能生干什么？还真是如三舅母所说，心眼小，不但心眼小，还不辨是非护犊子。
李氏和周氏心里也明白蒋氏为的什么说那不好听的。就是懒得说破。蒋氏不是一次在她们跟前说老太太偏心大房，偏心虞月了。
正值隆冬，园子里也没为什么好玩的。虞月更没那心思到处跑，便在自己屋里待着。八姑娘和九姑娘在自己院里闲来无事，就结伴过来找她玩。
宋柔筠三月出嫁。九姑娘则定在了六月。 都是在家待不了多久的了。
九姑娘没了七姑娘这个志同道合的。只好时常巴结着宋柔筠。知道宋柔筠忽然得了虞月的喜欢。而虞月又是祖母看中的孙媳妇。将来嫁过来，若是十三哥哥一直这么能干出息，说不定以后家里当家的便是虞月。母亲也教她和虞月好好相处。日后有事好相求。
虞月自然看得出，九姑娘这会儿跟她亲近是为了什么，懒得计较她是真心还是为了将来考虑，她愿意和她说说笑笑，她笑脸相迎就是了。
三个女孩子，说笑着时间过的也快。不多时便到了中午。老太太那边因为还有客人要招待。午饭便让丫鬟们给虞月和八姑娘九姑娘送到房里来，让她们姐妹一起吃。
正在吃着，宋初霖忽然不请自来。得知他应酬了一早上人情往来，还没用午饭。虞月便让人添了碗筷来，同她们一起吃。
八姑娘和九姑娘自小就没有和宋初霖这般私下里吃过饭。这会儿心思各有不同。八姑娘觉得今天难得，虽然高兴，但到底宋初霖是兄长，不好像和虞月单独是那般随意。
九姑娘则一向对宋初霖如同尊敬长辈一般小心谨慎。宋初霖坐下来，她便手脚拘谨。也不敢随便说笑了。埋下头，安安静静地吃饭一句话也不说了。
宋初霖倒是没察觉出自己出现，给两位堂妹造成了影响。他挨着虞月坐，疼惜虞月个头小，年龄也小，便帮着她布菜成汤，很是照顾。
虞月感觉到宋初霖来了，房里的气氛都严肃了。见他主动照顾自己吃喝，那两位眼睛更是都瞪圆了。便看着八姑娘九姑娘笑道：“怎么十三哥哥一来，你们都不说话啦？”
宋初霖这才意识到这会儿是没他进来时热闹。便笑道：“不必拘着性子，都是自家兄妹。该如何还如何。”
九姑娘一听这话，见宋初霖神色温和，比平日平易近人多了，立即活泛起来，“今日托月儿妹妹的福，才能和十三哥哥一起吃饭，我很高兴。”
八姑娘不如九姑娘嘴巴灵巧，只是道：“今日的确难得。”
宋初霖笑了笑，给虞月夹了两片酱鹿肉放进她的碗中，他发现今天她爱吃这个。
“前次我去姑丈那里。听姑丈说，林庚又在州学终考里得了头名。姑丈说他将来必有出息。昨日我与他聊了两句，我看他也不能差了。八妹你有福了。”宋初霖看着宋柔筠道。
猛地听到宋初霖说起未婚夫婿，宋柔筠的脸立时羞红，道：“如此说来，我还没谢过十三哥哥和月儿妹妹当初为我向外祖母保媒之事。若不是你们，柔筠断然得不到这福分。”
虞月忍不住笑了，放下筷子道：“快别提了！那天我回去后，母亲可没少教训我，说我才多大点儿懂什么是保媒？说出去，简直让人笑话。”
九姑娘也笑起来，道，“我那时一听丫头们跟我说，你竟然要给八姐姐做媒。还想着你是不是一时兴起又顽皮。这次可顽皮过头了，别给祖母惹生气了。结果你竟然是认真的。”
宋初霖自然而然地为虞月说话，“月儿虽然年纪小，但是看人，看物通透，不比成年女子差。偶有出格举动也在情理之中。”
八姑娘，九姑娘相视一眼，掩嘴偷笑。
虞月瞧见她们俩的小动作，心中觉得尴尬。便道：“今日难得咱们能坐在一起吃饭。又新年节庆的，不喝两杯助兴着实没什么意思。”
说完便吩咐惜雪拿酒来。酒是早有备好的。宋初霖又特意吩咐，“将我从西域带回来那葡萄酒给妹妹们喝。那酒最适宜姑娘家饮用，据说还有美容养颜之功效。”
他自己则要了清淡绵柔的竹叶青。昨夜里喝多了，粗鲁冲撞虞月的事，他并没有忘记。生怕今日再喝高了，犯同样错误。
一顿饭吃罢。宋柔筠有心让虞月和宋初霖单独相处。便叫上九姑娘离开。
虞月喝了一杯葡萄酒，双颊微微泛着一丝酡红，饭桌上宋初霖对她的照顾有加她觉得负担重重。借口要睡一小会儿，便没有陪着宋初霖说话，准备进内室时，宋初霖忽然道：“昨晚上我记着我好像抓了妹妹的手腕，不知道有没有伤着你？”
虞月笑了笑，将手抬起来给他看了看，道：“只是当时有点疼罢了，并没有伤着，你看。”
宋初霖仔细看着她雪白纤细的那截手臂，的确没有什么青瘀痕迹。他放了心，抬手不由自主伸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没有伤着便好，要不然，哥哥只怕无地自容。”
“哥哥你别放在心上了，不是什么大事。”虞月不着痕迹地从他手中抽回手道，“那我进去了，哥哥你也趁着现在没人来，回房休息会儿吧。”
“好。”宋初霖略微失落，目送虞月进了内室。
在宋家住的几天里，虞月除了陪伴在宋老太太跟前，其余时间便都和八姑娘九姑娘玩，又或者去逗长房长孙所生的小重孙。即便两人的住处挨着。也极少和宋初霖单独相处。
宋初霖自然察觉到了她的躲避。心中万分不解，却又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时间与她好好谈谈。
在虞月该回家的时候，宋初霖总算找着了机会。因为他要亲自送虞月回家。
马车从热闹的街市中穿行而过。宋初霖瞧着虞月平静淡然的模样，终于问出了在心头萦绕许久的那个疑问。
“月儿，你这些天总是有意避开我，是为什么？”他问的小心翼翼，生怕语气重了些，便成了一种居高临下的责问。
虞月心想，该来的总是要来。也并不回避，望着宋初霖凝重道：“哥哥，我有个请求。你可不可答应我。”
“你说。”她的神色令宋初霖心头发紧，头皮发麻，有种不好的预感在体内生成。
“我这些日子，想了许多。觉得我们的婚事，还是晚些定吧？”虞月不敢直视他，垂下眼帘说道。
宋初霖惊愣在这句话中，盯着虞月看了许久，脸上的血色都褪去了一层。他原本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听听她心中对他有哪些不满，他好改正。谁知竟然听到一个如遭霹雳的回答。
“为什么？”他嗓音发着飘问道，“月儿你看不上我，讨厌我？”
“不是！”虞月急忙摇头，“哥哥你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讨厌你？”
“不讨厌又不愿和我定亲，这如何说得通？”宋初霖这时脑子里一团乱，更有淡淡的受到愚弄一般的怒意在心头缭绕。
虞月摇头道：“我只想等我及笄以后，再行订婚。我现在还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人。不想这么仓促定下，到来日再反悔。伤了外祖母和爹娘，还有你的心。”
宋初霖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在元旦前便打算好了？”
虞月轻轻地点了点头，“是。十三哥哥，对不起。”
宋初霖眼中闪动着受伤的光芒，用力地看了虞月两眼。别过脸去，一双手在膝上握紧又放松，握紧又松。车厢里的气氛仿佛降到了冰点。虞月也握紧拳头，心里愧疚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