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容齐得知虞月被罚的消息。便在夜里潜入虞月的小院,过来看她。
有杜鹃做内应,又已经来过三次,容齐轻车熟路。他进入内室时。虞月才换了寝衣睡下。
猛然瞧见他出现在床头。虞月吓的险些失声尖叫。好在最后一刻,她捂住嘴巴忍住了。从床上坐起来,难以置信瞧着他,声音压得极低,激动道:“你如何进来的?”
容齐弯唇一笑,“翻墙。”
虞月汗。容齐在她床边坐下来,伸手拉过她放在被子上的手,见原本白白嫩嫩的手上,因为第一次做力气活而磨红了皮,磨出水泡,心疼道:“疼么?”
虞月摇了摇头,“还好。是我太娇气。扫了两下,手上竟然长泡了。惜雪和杜鹃都没事。”
然后她睁圆双眼,“你怎么知道我被罚了事?”
容齐瞥她一眼,“派个人稍稍留意你家便知了。外边可有人在传,伯府大小姐被夫人罚扫祠堂一月,前所未闻,喜闻乐见。”
“什么喜闻乐见?”虞月蹙起眉头,“哪个胆大包天下人,竟然敢这么传。”
容齐道:“反正是你虞家的。瞧着你被罚,幸灾乐祸,四处宣扬。”
虞月略一深想,便知道是谁了,嘟嘴哼了一声道:“可是让她得着嘲笑我的机会了。”
容齐轻轻地揉着她的手,道:“可是你家二姑娘?”
“还能有谁,就她最有可能。总跟我过不去。二房夫人也有可能。总之,我二叔那一家……”虞月顿住,觉得和容齐议论自己家里人的是非,有些不地道。
容齐也不在意她停住了话头,缓缓道:“阿月人才品貌姐出众。被人嫉妒也是在所难免。”
虞月轻声笑了,心中格外甜,娇声问道:“容七,你怎么这么会甜言蜜语呀?”
容齐抬头,“我说甜言蜜语了么?我只是一不小心说了实话。”
虞月瞧着他一派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噗嗤又乐了,抬手打了他一下,“你好了!”
容齐这才笑起来,执起她的手,低头在她手背上亲了一记,道:“逗你开心,是让我有成就感的事情。”
虞月脸轰地像着了火似的热起来,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捂住被他亲过的地方,羞的抬不起头,蚊子般哼哼道:“你不要这样……”
容齐伏低身子去看她羞红的脸,戏谑道:“不要怎样?”
虞月左右躲避不开他,只好一翻身躺进被子里,蒙住自己的头。
容齐笑着去扯被子,道:“好好好,不要就不要。快出来,我们正经说说话。”
虞月才不信他,在被子中道:“时候不早了,我没什么大事,要睡觉了,容七你回去吧。”
容齐看着被子里鼓起的那个小小人形,忍俊不禁,“那我走了啊。”
虞月在被子里点头,“嗯,走吧走吧。”她对他的亲密动作总是又心跳又害怕的。
“我来一趟如此不易,你就这般送我离开?”容齐故作失望。
虞月掀开被子,重新坐起来,只是离他远了些,“那还要如何?”
容齐见她脸上小小的防备,心中无奈极了。他爱她到骨子里,她还在躲躲闪闪,时近时远,半信半疑他呢。真是个甜蜜的折磨。
容齐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明日,我又要离开固南,回京随王爷去巡视边关军事防务。大约要三个月之久。三个月见不到月儿,可如何是好?”
虞月也是怔了,喃喃道:“三个月啊?”
“正是。月儿有什么贴身心爱之物送给我一件。让我带着做个念想,好不好?”容齐道。
虞月咬唇想了片刻,从床上下来,从一侧靠墙的梨花木大柜中取出一个绣了双蝶舞花的真丝帕,送给容齐道:“这个送给你。”
容齐接过手帕,珍惜地轻轻瞧了会儿,满心动容,道:“这是最好的礼物。”
虞月脸红,“我绣工不大好,你随便看看吧。”
“在我眼中这就是最好。”容齐将手帕叠好,塞进胸口。见虞月穿着寝衣,还站在地上,忙起身,将她抱上床,给她盖上被子,道:“别冻着。你总经不起冻的。”
虞月眼圈红红,恋恋不舍地望着他,忽然跪起身,伸手抱住他的脖颈,哀声道:“容七,你一定要按时回来。”她多怕他一去不复返。
容齐一颗心都化成了水,安抚地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嗓音沙哑下来,柔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按时回来。”
“要给我写信。”
“好。”
“经常写。”
“三日一封,够不够?”
“不够。”
“那便争取像从前一天一封。”
“……不要了,你跟着王爷巡防肯定很忙。三天一封就好。要是忙不过来,五天一封也是可以的。我不在意。”
“阿月真是我的好阿月。”容齐感动地将她搂紧,“你放心,我纵然再忙,除了路上不便以及涉及军务机密不能联络外界,每日抽出一刻钟给你写信还是做得到。”
虞月点点头,“要照顾好自己,莫要太过劳累。”
“阿月放心。”
容齐心中感慨,不过还是个小小的人儿,居然已经懂得这么体贴。这让他如何舍得不倾尽全力去爱她?
这一夜,容齐直到虞月在他怀中睡着了才离开。
出发当日便送来了第一封信。虞月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道:“月儿,待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约已经出了城。才分开便已经想念你。当真一步一相思。多想拨转马头,抛却肩头职责,狂奔回来,与你朝朝暮暮不分离。”
虞月拿着信看了许久,爱不释手。想要回他一封,这才发现,她不知道该如何给他回信。只知道他名字,却一直并不知道他在固南王身边到底担的什么职。心中不免懊恼。但想想他一直在移动不定。就算她知道他的职务,要接到她的信只怕也不容易。这才心中释然了些。
在容齐的不断来信中,虞月打扫祠堂已经大半月。期间,虞彤时不时就过来嘲笑她一番。或者故意将她打扫干净的地方“不小心”再弄脏。让她主仆三人不得不再重新打扫。甚是嚣张。
惜雪和杜鹃都一肚子气要找虞彤理论。虞月却拦着她们道:“随她去吧。左右不过我们多扫一遍。她虽然都到能定亲的年纪了,但做出这种事来,足以证明只是虚长了岁数,心智还未长开呢,比虞锦虞菱都不懂事。就当她可怜吧。”
骂人不带脏字的这段话,自然传到了虞彤耳朵里。连王氏也知道了。闹到虞老太太跟前,非得让老太太给做主。说虞月欺负她虞彤,骂她女儿是不开窍的傻子。
虞月被叫到老太太面前,小脸上满是冤枉委屈,“我并没有彤妹妹不开窍是傻子这话。”
王氏有模有样地学了一遍虞月当日说的那番话给虞老太太听。
没等虞老太太开口, 虞月先道:“那我问问婶娘,彤妹妹时不时在我打扫祠堂过来捣乱,我该如何是好?我做姐姐的不是只能当她不懂事包容她,体谅她么?”
“你!”王氏气结,“好你个牙尖嘴利的。”
“我竟然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在一旁一直未出声的宋氏这时淡淡开口道。
虞月扭头看向母亲。只见她端坐在椅子上,脸上不见笑,也不见怒,只是淡然的模样,“我罚月儿去扫祠堂,本是为了惩罚她在外顽劣。磨磨她的性子。扫个三五日知道累了,过来跟我说两声好听的,我便不罚她了。谁知她竟然专心领罚,不怕吃苦,根本没有向我这个母亲讨饶,勤勤恳恳一扫就扫了大半月。”
“那祠堂是供奉虞家列祖列宗的庄严之地。月儿诚心打扫是为了让祖宗们看到她一片孝心。不知道彤儿过去捣乱,故意弄脏干净的祠堂,是想让祖宗们看到什么?此事可大可小,婆婆您看到底该如何处置?”
虞老太太再怎么不讲道理,祖宗祠堂也不敢乱来。听宋氏这么说,她咳了一声,道:“老二家的,这件事是彤儿不对。别在这让我做什么主了。乖乖把你闺女领回去好好教训教训。在哪儿玩不好偏偏去祠堂,不小心弄脏了地,阿月说她两句也是应该的。此时就这么过去吧。以后谁都别提了。明日起,阿月也不用去祠堂继续扫地了。”
老太太发话,王氏也不敢在多说什么。狠狠地点了点虞彤的脑袋道:“让你没事给我惹祸!”
虞彤面无表情,不言不语。
宋氏拉着虞月的手跟老太太告别。
出了老太太房里。宋氏轻笑了一声道:“老太太到底是偏向二姑娘的,不小心?也亏她说得出口!”
虞月笑道:“母亲,祖母一向如此,您别生气。不值得,咱们不是都习惯了吗?”
宋氏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脸,心中欣慰,“月儿说的是,咱们早习惯了。”
“明日我真不用去祠堂打扫了吗?”虞月问道。虽然祖母发话,但是母亲要坚持,这个家里谁也没办法。
“你祖母这个面子,我还是要给的。”宋氏道,低头看了女儿两眼道:“做苦工的感受如何?”
“不好。”虞月诚实道。但是因为上元节她和容齐见面,让十三哥哥担惊受怕一场,她认真打扫祠堂也是想让自己心中好过点儿。有赎罪的成分。
“那你还打扫那般认真?”宋氏怪道:“这么实诚做什么?要是没有彤儿去捣乱的事情,你是不是真打算扫一个月?”
“母亲教诲,女儿不敢不从啊。”虞月搂着宋氏的腰撒娇道。
宋氏伸手爱娇地点了点她的额头,道:“调皮!”
打扫祠堂这事就算过去了。紧跟着冬天也在一场春雨中结束。眼看着就迎来宋柔筠的和赵林庚的婚期。
因着赵林庚母子二人如今还住在宋家一处院子。赵母更已经算是宋家的常年佣工。八姑娘这样嫁过去,身份上不大好看。虞政便和宋家大老爷一起出手援助。在永安伯府对面一条街巷中未赵林庚置办了一处安身宅子。又送了些侍女仆人。好歹让赵家看起来像个模样。不至于让八姑娘受委屈。
这对赵林庚母子来说,着实是天大的恩情了。对宋家和虞政更是感激涕零。
两家定好的成亲的日子在一片忙忙碌碌中便来了。
虞月和宋柔筠这一年关系好,自然要去宋家送她出嫁。
当日穿着喜服,精心装扮过后,艳若桃李的宋柔筠由丫头搀扶着坐上了喜轿,吹吹打打地绕着固南主街转了一圈,送入新房。一桩大好姻缘便算成了。
虞月晚上坐在书桌前,看着容齐给她新来的信。他在信中道:“这封信到时,你八表姐也要和赵林庚也已完婚了吧?我临走前已经吩咐人给备下贺礼,那日会送过去。月儿无需惊讶,只要是月儿上心之人,上心之事。我都已经记在心上不敢怠慢。月儿以后如此对我十分之一,我便满足了。若是十分之一也做不到,那也没关系。谁让我心甘情愿宠爱你?你给我的酸、甜、苦、辣,我都将甘之如饴。”
宋初霖忙完了家中这桩开年第一场喜事,也要出趟门。临走前,特意过来和虞月告别。
虞月如今对他已经完全只能当做表兄来看待。在家中花园与他话别。
初春的园子里,柳枝青,桃花粉,迎春黄,连翘俏,一派大好春光。
宋初霖对虞月这几个月变化看在眼中。她越发像一株含苞待放的娇花。脸上随时洋溢着明媚夺目的笑。令他不舍得移开目光,也与他越来越保持距离。
“哥哥这趟大约要一个月左右,妹妹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给你带回来。”他问道。
虞月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哥哥还是将精力多放在生意上吧。别专门为我费心思了。”
“并不费什么心思。只要是妹妹喜欢的,想要的,哥哥便尽力为你办到。”
“真的没有,十三哥哥。”虞月道,“我什么都不缺。只盼哥哥一路顺利。别让外祖母还有舅舅舅母为你担心便好。”
从虞府出来。宋初霖心情有些黯淡。他越来越不能明白虞月的心思。一年前那个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的精灵可爱的小表妹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将他排斥在外,有自己心思和秘密的小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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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初一、十五。宋氏照旧要上寺中拜佛。虞月为了看白熊花花也是此次跟着过去。
如今宋柔筠嫁的离她近,方便了她们往来,她便也带上她一起去。
赵家如今毕竟不富裕。宋柔筠也是个会体贴顾家的。从前穿戴在身上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一概换成了荆钗布衣。
朴素的装扮却也难掩她的美丽。更因为新婚幸福,兼具了少女和少妇的特殊美感,更是娇俏惹眼。
连宋氏都忍不住夸她如今出落的越发漂亮。虞月瞧着她素净朴素的装扮,心中却觉得有些心疼。来到寺中后。便拉着她去竹林中,跟她说悄悄话。
她最担心的便是赵林庚对她好不好。虽然前世赵林庚瞧着对她用情颇深。她去世多年也不能释怀。但那是因为没有得到她。
如今在她的有意引导撮合下,他娶到了心中喜欢的姑娘。得到以后又会有什么变化,可就无法预测了。只盼她没有害了宋柔筠。
宋柔筠脸上微微羞红,道:“妹妹放心。他对我是极好的。婆婆也是个好人。原本在宋家她教授我针线女红时,我不擅长,做的比其他姐妹差,她便温柔耐心的给我讲解。如今成了一家人,我们自然很贴心。她还说,若是林庚对我有不好的地方,便跟她讲。赵家的家风是丈夫必须敬爱妻子,尊妻为上。”
虞月一听心中的担忧便少一半,“如此便好。我瞧着赵母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婆媳间,只要两个都是讲理的,知道包容退让一步,便不会有多少矛盾。”
“听着你怎么经验丰富的很。”宋柔筠打趣道。
虞月笑,“也是看书看来的。”
前世她进宫后,那太后还在世。不过也到了风烛残年,常年病卧在床,不能多活动了。但却是不甘心安度晚年的,最爱拿捏那些后宫嫔妃。她因为一夜之间便贵为皇贵妃。可是没少让这位太后时不时叫过去耳提面命,聆听训诫。让她谦虚收敛,别仗着皇上宠,就目无尊长,要温良恭俭让云云。
虞月可是没少受那老太太的气。又因为那是太后,皇帝生母,只能忍气吞声。对平康帝诉委屈,也没什么用。平康帝反而叫她要好好听太后的训诫,说什么毕竟她是老人家了,也没多少日子了,你身为她的媳妇,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她呸!倚老卖老的婆婆,她如何做都是错的。太后薨逝后。她面上悲痛。心里却是大大舒了口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