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年,原子峰仍能记得自己看见父母的最后一眼。
彼时他不过才四岁,本来是打算一同过去的,是原老爷子说去接人再带个孩子不太方便,才将他留在了家中。
当时十四岁的厉予谨正处于青春叛逆期,和家里大吵一架后被厉家当时的当家人关在家中,原子峰的母亲一向很疼爱自己的这个弟弟,自然不舍得让他如此受苦,所以商量了一番便去了一趟厉家,打算将他接回原家暂住一段时间。
厉予谨和原家所有人的关系都不差,他这个人很会讨巧,虽然看上去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但极能惹人喜欢。
原子峰本以为等过个个把小时,就能看到自己的父母和小舅,却没想到,母亲离别前亲吻他那一下,就是此生的最后一下。
他仍能记得彼时他拽着母亲的衣角,撇着嘴不说话。
母亲温柔的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道:“乖,小峰,妈妈就去一会儿,去把你小舅接回来,你等着我和你爸爸?”
她安慰了许久,原子峰才一声不吭的勉强松开了手。
母亲一步一回头的看了他好几眼,身影才彻底消失在门口。
夕阳的余晖在她的身上洒下一层薄薄的光芒,远处父亲等待着,伸出手握住了母亲纤细的手腕。
这是在原子峰脑海里,关于父母的最后的记忆。
那之后的事情过得格外的快,父母当晚没有回来,原老爷子大晚上的起床着急忙慌的出了门,原家的所有人几乎都在瞬间陷入了一种恐慌的情绪之中,但是谁都瞒着原子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两日之后,原家接回了身受重伤的厉予谨,原子峰才从下人的口中得知,他的父母去接厉予谨时惨遭绑架,为了保护厉予谨,夫妻俩双双身亡。
对于那时候的原子峰来说,“身亡”还不是一个极其具象的词汇,可是甚小的他已经在那时通过旁人的情绪和对他的担忧,隐约有了一种极度害怕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段时间原老爷子格外的忙碌,几乎没人管他,他在网上搜索死亡的意义却不能很清楚的认识到,只知道是永远不会再回来的意思。
直到数日之后,他去参加自己的葬礼,亲眼看到自己的父母躺在棺材之中,被特地化过妆的脸仍然显得苍白无比。
他终于明白,父母再也不会回来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厉予谨。
厉予谨呆滞的坐在原地,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这么多年,原子峰从未见过他露出这般难以置信的神色,可眼下看到了,他不觉得爽,反而觉得可悲。
“不可能。”厉予谨脸色苍白的深吸了一口气,蓦地站起身来,“我姐和姐夫分明是因病去世,怎么可能会是因为我?”
“你当然不记得了。”原子峰压低声音,冷笑一声,“你可以选择性的忘掉这段回忆,别人也可以因为你是厉家的继承人而对此缄默不言——但你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会如你所愿吗?你觉得这段回忆不属于你你就能够把这段回忆忘得干干净净了吗?”
当年厉予谨身体治疗结束后,开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
大概是看到了自己亲生姐姐和姐夫因为保护自己而亡,所以他的情绪一度陷入崩溃之中,那段时间原家和厉家都不太好过,直到有一天早上他起床的时候,突然说自己要去原家看姐姐。
他说自己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到姐姐出事了。
心理医生只说他是因为过度压抑而选择性的遗忘了那段记忆,因为这段时间两家的折腾,大家干脆也就当做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发生。
彼时的原子峰虽然还很小,但记得清清楚楚,原老爷子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点头同意了。
即便是到了如今,他仍然没有想通,为什么爷爷可以对这件事如此的不在意。
去世的人可是他的儿子和他的儿媳妇儿啊。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再追究这件事已经毫无意义,只是原子峰对厉予谨的厌恶和讨厌从来没有消减过半分,甚至越演越烈。
“是我害死了我姐?”厉予谨深吸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他直愣愣的看着原子峰,眉头突然狠狠地皱了起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回忆。
“是。”原子峰很肯定的点了点头,“你不信我也没关系,你大可以回去问问你的父母,问问我爷爷。想必,他们会给你一个你能够信任的答案。”
厉予谨身体猛地一颤,突然沉下脸去,将搭在椅子上的衣服往自己手上一扔,转身就走。
他走了没两步,步伐又突然一顿,扭头看了一眼原子峰,道:“这件事,我会自己亲自去了解。至于李擒书那边,奉劝你最近不要再去打扰他。”
原子峰双手环胸,一声冷嗤:“关你屁事?”
事情走到这一步,是谁也不想的,其实原子峰从来没打算过要将父母死亡的真相告诉厉予谨,毕竟两家的人辛辛苦苦隐瞒这么多年,他如果直接说出来也未免太可恶。
可是刚刚那一瞬间冲动汹涌而起,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凭什么厉予谨抢走了他的父母,还要来抢李擒书?
凭什么什么好的,都只能属于厉予谨,而他原子峰永远只能当被抢走东西的那个人?
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冲动让两家人这么多年的隐瞒和努力付诸东流。
但说实在的,原子峰一点也不后悔。
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厉予谨逃避了这么多年,不可能永远都逃避下去。
更何况,既然厉予谨不留情面的把他接近李擒书的目的说了出来,他为什么要隐瞒当年事情的真相?
他原子峰从来就不是什么大圣人。
眼睁睁看着厉予谨的身影渐行渐远,原子峰一声冷笑,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用手推了推刚才李擒书用过的刀叉,脑仁儿处一阵发疼。
……该死。
李擒书那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