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晚从他家门口离开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不能太难过,不管是佟亦和真的那么快就变了心,还是为了父母牺牲自己的幸福被迫接受另一个女人。
她和他分手那天起,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她不该为此感到伤心难过。他没有过错。错的是,他们不该相识,相爱。
从洗手间里出来,安蕊用力捂了捂脸,让自己脸上的肌肉不那么僵硬。洗手间通道比较狭窄,她没注意前方有人过来,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她道着歉,退到一旁,“很抱歉,我没注意……”
“蕊蕊?”眼前的男人身上散发着酒气,扶着墙努力张大一双醉眼,叫出她的名字。
竟然会在这里再遇第一任男友张任!她的运气还真是不好。安蕊当即便没有歉意,抬脚躲开他就要走。
谁知张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凑上来热切地说:“蕊蕊,好久不见了。你就这么走了?不认识我了吗?”
安蕊甩手想摆脱他的手,却被他用力握紧。越是和冯晓乐在一起久了,他却越发忘不掉安蕊。忘不掉她是如何的温柔,如何的懂他,如何的体贴他。好不容易遇到她,怎么能轻易松开?
安蕊见挣不脱他的桎梏,便冷下脸来,怒瞪着他厉声说:“张任你想干什么?”
张任摇晃着身子靠过来一步,油光满面的脸上带着笑,就想把她抱进怀里,“蕊蕊,我们多久没见了,你这么冷淡干什么?”
安蕊厌恶地皱着眉头朝一旁避开身子,让他扑了个空。手腕却仍然牢牢的被他抓着,她用力地挣脱着,骂道:“你他妈松手,张任!你有毛病啊你!”
张任却蛮横地用力把她往怀里一扯。安蕊便不由自主被他拽了过去。扑进他的怀里,被他困住,压在通道旁的墙壁上。安蕊大惊失色,奋力地用另一只手推着他挤压过来的胸膛。却显得有点徒劳。
微微发了胖的男人,像是一团散发着不洁气味的下水肉,把她压在墙壁上,借着酒精的刺激,低下头便想去吻她,“蕊蕊,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我早说过我后悔和冯晓乐在一起,你就是不相信。现在总信了?从上次和你见面两年了,我一直都忘不掉你,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你。每天做梦梦里都是你……蕊蕊,重新和我在一起吧。”
安蕊听他说的话,再加上他身上的浓烈的酒气,心里直犯恶心。用尽了力气躲避他贴过来的喷着酒气的嘴唇。
“你放开我,滚开你个王八蛋!你不放开我喊人了啊!”安蕊骂道。
张任锲而不舍追着她扭到一边的脸,根本没被她威胁住,仍然要亲她。就在他的嘴巴快碰到安蕊时,不料猛地被一只从一旁伸出的手揪住后背的衣服,一把拽了出去。随即那条黑色的身影带着浓烈的冷酷杀气,狠狠地挥出一拳,就把他打歪在地上。
张任咚的一声落地,嘴里呻,吟一声,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安蕊顿时如蒙大赦,想要想那人道谢。却只见他并没有停手的意思,从安蕊跟前闪过,照着蜷成团的张任又狠狠踢了一脚。然后忽地蹲下身去,一把揪起他的头发,近近地盯住张任,从牙缝里对他发出警告,“再让我看到你纠缠安蕊,我让你断子绝孙!听到没有!”
他的声音一出来,安蕊在他身后立即捂住嘴,眼中有泪光闪烁不止。她难以置信又痛苦难忍。夜夜入梦的男人,再一次从天而降一般救她于危难之中。但是她却不能像第一次那样扑进他的怀里,寻求最妥帖的安慰。她只能看着他,隔着两个月的陌生距离看着他。
佟亦和站起身,慢慢地转过来。从他背后照射过来的通道微暗的灯光,给他的周身镶上朦胧的光晕,将他打造的犹如高高在上的神祗。
安蕊放下手,用力握紧手心,命令自己不要显露自己的内心。不要对他流露出一丁点的留恋。他一个星期以后就会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她不会允许自己低微到觊觎别人的丈夫。
“我在这里和人谈生意。”佟亦和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自发解释着,“没想到遇到你。和于美柔来这儿的?”
真相却是,他和吴芊芊今晚吃晚饭的地方,也是他们四个人吃饭的地方。他看到了她。所以,饭局结束,他便和吴芊芊分开,悄悄地跟来了这里。两个月没有见过她。他希望她能把自己照顾好。 而她此刻清瘦的脸庞告诉他,她一点也没好好照顾自己。
“是,我和美柔还有于大哥韩扬一起来这里玩。”安蕊垂下眼帘,“佟先生,谢谢你刚才帮了我。”
多么生分和在他们之间筑起一道高冷冰墙的称呼啊。佟亦和心里刺痛,脸上却微微笑了一下,“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谢。”
安蕊点点头,从他身旁经过。佟亦和避让开路,盯着她的侧脸,柔声说:“我送你过去。”
“谢谢。”安蕊看了还在地上没能起来的张任一眼,从他身旁跨过去。
佟亦和也低头冷冷的地扫了他一眼,跟上安蕊。
于修朗见安蕊久不会来,正起身要去找,就看到安蕊身后跟着佟亦和朝他这里走过来。安蕊脸上明显不对的神色,让他对佟亦和立即冷凝起脸色。
“安蕊,你怎么了?”他从吧椅上站起来,朝她迎去两步。
安蕊摇摇头,“没什么,刚才在洗手间遇到流氓,佟先生帮了我一下。”
佟亦和好笑地盯着于修朗对安蕊紧张的举动和对他的防备如敌。他来到于修朗近旁,语气轻飘飘懒洋洋地对他说:“既然把人带出来,就该照顾好她。做不到,就别把她往外带,她要是有什么事,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安蕊皱起眉头看着佟亦和。于修朗却是轻轻一笑,“有劳佟先生刚才帮忙了,的确是我的疏忽。但是佟先生是以什么立场来警告我,安蕊要是有事,你第一个饶不过我呢?”
佟亦和怔愣片刻,也笑了,“是啊,我现在没立场。但是我就爱管闲事,特别是我前女友的闲事。就算不能跟她走到最后,我也希望她能过的好好的。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安蕊听完他说的话,随即低头背过身去。
佟亦和向她的背影瞟去一眼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希望你能接受我最后的好意,我的蕊蕊。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
于修朗看着那轻轻抽动的双肩,思虑再三,还是把手放在了她的肩头,用力握了握手中单薄的肌骨,说:“想哭就哭吧,别憋着。”
安蕊捂紧嘴巴,用力摇头。
于修朗沉默着叹息一声。扶着她坐下来,向调酒师要了瓶酒,给安蕊的酒杯满上,然后说:“蕊蕊,心里难受的话,喝点酒会好受点儿。今晚我陪你醉如何?”
安蕊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庄严,端起那杯酒仰头便一口气喝光。
于修朗并不阻拦她这么暴饮,而像贴心的侍者一般,再次把酒杯给她倒满。安蕊毫不犹豫端起酒杯,又是一口不剩。
这样一杯接着一杯,不知不觉一瓶酒见底。于修朗阻止了她还想要酒的动作,说:“好了,醉太过了,会不舒服。”
“我没醉,我还要喝,你给我倒上!”她焦点涣散地望着于修朗,手指却坚定地指着自己的酒杯,“倒上!快点儿!”
于修朗捉回她的那只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坚定地摇头,“真不能再喝了。你已经醉了。”
“你凭什么不要我喝?让我喝的是你,不让我喝的还是你。既然不想让我喝,你刚开始为什么要我喝?再说,醉了正好。醉了我就说明都不记得了。不记得那些破事儿。不记得佟亦和是谁!他是谁?我不知道!”
还挺清醒。于修朗笑,“蕊蕊,心里难过就说出来,别憋着了。让你喝酒是让你有借口发泄难过。”
“我才没难过呢!”安蕊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蹙着眉头摇头晃脑,“我挺开心的啊?我干嘛要难过,不就是分手嘛!老娘有经验!我已经分过好几次了,谁怕啊!”
好嘛,喝醉了,自称都变成老娘了。于修朗心里有些忐忑,自己让她喝酒这主意不知道是不是馊的。
“张任那个混蛋刚才想欺负我,佟亦和那混蛋就跑出来救我,好巧合哦。呵呵呵!他说他是在这里谈生意。他不知道他撒谎的时候,就会盯着对方用力看!于大哥,你说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那么巧就正好出现在那个时候呢?我要不要多想一下啊。我好想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眼前睁着一双水汪汪装满疑问的大眼睛,脸像一颗红苹果的安蕊,让于修朗不能自控地心间柔软,他抬手,摸摸她的头,说:“万一就是巧合呢?”
安蕊挥开他的手,“我才不信呢!我不相信这是巧合。哪有那么多巧合……”
于修朗无话可说,不管佟亦和在这里出现是不是巧合。他没有及时去洗手间里替她解围,才让佟亦和有机会刺了他两句。但是,凭什么呢?他知不知道他要娶的女人是谁?
“于大哥……”安蕊低垂着头,眼中开始氤氲水汽,“我看得出来,他还是爱我的。我也……忘不了他。可是……可是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为什么就有那么阻力挡在我们面前,让我们不得不分开?我做错什么了,上天总是毫不留情拿走我最在意的东西?”
于修朗说:“或许它现在拿走它们,是为了以后给你更好的呢?”
安蕊笑着掉下泪来,“不会了,以后都不会有更好的出现了。”
于修朗心里有点不平衡。其实他也不差啊,他代替佟亦和照顾她行吗?他迟了一步,但是不会再迟第二步。
他凝视着她,缓缓抬起手,想要帮她擦泪,却在这时,于美柔惊讶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哎?这是怎么了?”
看到安蕊手臂放在吧台上,低垂着头在掉泪,于美柔惊讶的合不上嘴,“蕊儿,你没事吧?喝醉啦?”
安蕊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想哭一哭。”
于美柔立即把她的头揽在胸前,“好好,想哭就哭。没事,哭吧,没人敢笑话你。痛快哭,哭完就好了。”
于修朗看着妹妹的侧脸,默默地磨着牙,小妹啊小妹,我亲爱的小妹,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于美柔还在劝着安蕊,韩扬却看出大舅哥脸上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了。上前拉住于美柔的手臂,看看大舅哥然后向她挤眼。
于美柔回转过脸看向哥哥。我天!她哥的脸转阴了!难道是对安蕊有意思了?她为这个发现惊喜不已。看来自己的确抢了他展现好男人风范的机会。那还说什么?赶紧撤呗!
拉过自己的哥哥,把正在低泣的安蕊交给他,她说:“那什么,哥啊,蕊儿一会儿就由你送回家吧。我和韩扬再玩一会儿。”
于修朗从善如流,扶着安蕊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好,蕊蕊交给我了。你也别玩太晚。”
于美柔答应了一声,拉着韩扬雀跃离开。
安蕊靠在于修朗身上,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状态还算清醒,“麻烦你了,于大哥。”
于修朗轻轻扶着她的肩,“别客气了。”
“我还想喝酒,我心里难受。”安蕊低声说。
于修朗叹了口气。受不了她带着哀求的娇软语调。罢罢罢,让她喝吧!反正有自己守着她不会出危险。让她彻底发泄一次,说不定她就会更快些忘掉佟亦和。
安蕊又干掉一瓶酒之后,被于修朗扶着从酒吧里走出来。
“我想去看摩天轮。”她含糊地说,“摩天轮……游乐园,摩天轮……”
于修朗已经满脑子都是摩天轮这三个字,“好,去看摩天轮。”
“摩天轮。”安蕊安静地重复,“摩天轮很好玩。”
于修朗把她扶上车,然后发动车子去游乐园。想想就知道,这摩天轮肯定和佟亦和有关系。
夜晚的摩天轮闪着五彩缤纷的灯光,在城市中安静地伫立着。
安蕊背靠着车身,仰起头望着它,轻轻说:“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和身边的人接吻,两人就会永远在一起。”
于修朗同她一起望着它,“你和他也这么做了?”
安蕊憨憨地笑,双眼中的泪光在夜色中闪着细碎的光芒,“是啊。他好好笑哦,像个小孩子似的竟然还相信这些话。”
于修朗望着摩天轮最高点,想象身边的女人和佟亦和在吊舱里相拥亲吻。的确很浪漫,其实这本该是属于他的机会吧?
安蕊痴痴地望着摩天轮。眼泪从眼角滑进耳鬓里。
“他不但说了那句话,他还在里面跟我求婚,给我十分钟的时间考虑要不要嫁给他。我那时候,好慌张好惭愧。一点准备都没有。我们才在一起没多久,我根本没想过他会娶我,我只想能够陪在他身边就好了。答应他的时候,我的腿都在发抖。然后我下来吃了一个冰激凌,才不抖了。”安蕊缓缓地说,“好没出息啊我。”
于修朗看看她,又看看那架摩天轮。淡淡地笑了一下,“都过去了,蕊蕊。”
“是啊,都过去了。”安蕊喃喃着,“一切都回不去了。一个星期以后,他就要娶别人了。我们以后就是异姓陌路……”
“但是我不甘心啊!”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来望着于修朗说:“为什么我们两个有情的不能在一起,吴芊芊那个跟他认识没多久的女人却能做他老婆?她用收购佟氏威胁佟亦和,迫使佟亦和娶她,你说她这是想干什么?这样的婚姻对她来说又有什么用?”
于修朗看着她眼角闪烁晶亮的泪光,叹了一口气,眸光复杂,“蕊蕊,人与人就是这样不同。或许,她就是需要这个婚姻呢?”
“她需要婚姻,她可以找自愿娶她的男人去啊,强迫来的真的好吗?佟亦和他妈妈都答应我们在一起了,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我的心……好难受……真的真的……好难受。”安蕊揪住自己心口的衣服,弯下腰去,低声呜咽起来。
于修朗静静地任她发泄了一会儿,才把她扶起来,轻轻揽在怀中说:“好了,蕊蕊。别说除了佟亦和之外,世上再也没有更好的人了。一定会有一个比佟亦和更喜欢你,更能为你放弃一切的男人出现,爱你,照顾你,娶你的。”
“可是我只想要佟亦和啊。”安蕊不客气地在于修朗身上蹭着泪脸,“我只想跟他在一起,跟他结婚生孩子。其他谁我都不想要啊。”
于修朗心底五味杂陈,“非他不可么?”他低声说。
安蕊大概没有听到他这句话,安静地依偎着他,轻轻地抽泣。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说:“我想回家了。”
于修朗立即说:“好,我送你回家。”
把人扶上车之后。于修朗坐上驾驶位,启动车子离开。
安蕊盯着车外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摩天轮,眼泪又开始汹涌。
于修朗默默地把车内的纸巾盒递给她。
安蕊抽张纸巾捂在眼上,默默地哭了一路。
在快到家的时候,她似乎哭累了,倦了,把头歪在车窗上,闭上了双眼。
于修朗把车在她的单元门外停下,叫了她两声,见她没反应,这才发觉她真的睡着了。
不忍心叫醒她,也是想多和她单独多待一会儿,于修朗便没有再出声,默默地陪着她坐在车内。脱下身上的外套给她盖在身上。
夜渐渐深了,小区内各家各户的灯光已经全都熄灭。于修朗开了车内灯,眼中含着复杂难懂的情绪端详着她的睡容。
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头侧的长发嗓音带着一丝暗哑说:“蕊蕊,如果你一定非佟亦和不可的话……”
他停住声音。怔了怔,然后笑了,要是那么做,会让安蕊记得他的形象是多么的高大,好像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