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烟所经历的最难熬的年月大概就是那样的几年:一个人在外奋斗、漂泊,没有亲友,没有曾经熟悉的朋友。
她尽量低调隐忍,把每一个向她释放过善意的人当做朋友,真诚坦然,没有人脉,其实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创造人脉。
只是夜深人静时分,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小窝,她总是将屋子里的空调开到最大,打开电热毯,孤独地、早早睡去。
然而,那几年傅家的兄弟因为土地分配问题再次大打出手。
在外面是漂泊,人人欢庆的新春佳节,她回到老家,于她和她的家人而言何尝不是煎熬?母亲看到她的疲惫亦是心疼,曾经问过她:“你看,在外面那么辛苦,要不要回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好好嫁个人?妈妈也很想你,你在身边其实也很好的。”傅玉烟听罢,叹一口气,坐下,对母亲十分坦诚地说到:“妈,我们家里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
如果不是我在外头能挣钱,多少有点名气,叔叔和姑姑们只怕会像以前我们住在老房子里的时候一样,对我们从头侮辱践踏到脚趾尖。
何况,这几年,因为老石滩那块地,差不多傅家这几兄弟算是翻了脸了,连带着这些后生小辈过年过节也没个人影上我们家里来。
我也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可是……事到如今,我是再也回不来了。
不论从现实角度考虑还是个人情感需求来说,这里……我是再也不想回来了。”“妈,你要是愿意,你和爸可以去我在的城市居住。
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很奇怪,在外面这些年,也遇到过背后捅刀子的小人,可是总体来说,当我真诚地对待我周围的人时,好像大家对我都挺好的,大部分没有做出过伤害我的事情,甚至很多人给与了我许多意料之外的温暖,可以让我铭记一生。
可是,家里的这些所谓至亲,却对我连普通朋友尚且不如,疏远冷淡得让人绝望。
这几年过年,妈,你有哪一个春节过得舒心?就为了总共也就一万多块钱的地,硬生生逼得爸……“。
说到这里,傅玉烟早已哽咽:“妈,那块地,如果要不回,就算了,彼此彻底断了,倒是一份清静。
也别想着去争那口咽不下去的气,你和爸都老了,身体健康就最重要。
弟弟也出息,有没有那块地都是个人才,吃穿是一辈子不用愁的了。
至于我自己,我从出去打拼的那天起,就没打算从你和爸这里获得什么,我就希望可以让你们免受欺侮,安心自得地过日子。
所以到今天,我不想回来,也不能够回来了,即便真的一辈子这样孤单地在另一个城市生活,至少……我的心里是平静而安详的。”傅玉烟也听母亲说过和姚玉珍曾经的一次谈话,尽管因为老石滩的地,姚玉珍和傅明光至此不再进玉烟家的门,也和儿子傅景文大吵了几架。
但是,俞仙如依然不想把事情做绝,每年三十晚上的头一天,她都会把一年的赡养费送到姚玉珍手里。
因为吵架,姚玉珍拒绝过几次,但是第二年,俞仙如还是会把钱继续给她,一年不落。
为此,傅景文就曾经大发雷霆:“这样良心被狗吃了的人,你给她,她更不知如何得意,明年你再也不要去给了,去了也是白白让她骂几句,回来自己难受。”俞氏每一年去送钱,确实是心里难过得紧。
送完钱的当天晚上,俞仙如都是睡不着觉的。
好比傅玉烟知道的那一次,钱送到以后,姚玉珍依旧摆着架子,俞仙如把钱放在桌上,不欲与她多言。
姚玉珍却突然出声:“以后要送,叫景文来送,竟然要跟父母吵架,蹬鼻子上脸,我要叫他来跟我和他爸当众道歉。”俞仙如听了这样的话,这么多年了,她早已磨去了曾经的锋利,只是耐着性子说到:“妈,景文为什么吵,你和爸不是应该最清楚吗?他作为长子,该做的牛马都做了,破房子也住了,上学读书、新房子,什么好处都给了弟弟妹妹。该吃的亏都吃了,结果被自己的父母联合欺骗,手里的地现在几乎一分都没有。景文开始挣工分的时候,景烨还是在喝奶的娃娃,现在你说家里的地景文没有份,是那个喝奶的娃娃的。你这样做父母,就不要怪儿子跟你急。”
姚玉珍犹自觉得自己理直气壮:“那也不应该说些咒他爸早死之类的话。
这样不孝,还不应该当着一家人来给长辈道歉吗?”俞仙如冷笑一声:“你做父母的不对在先,为什么还要儿子来道歉?就算儿子一时气急说了气话,你如果及时改正自己的错误做法,不用你说,景文自己都会上赶着来尽孝。当年分家的时候景文是怎么说的:‘我相信妈妈,我都听妈妈的’。
你有今天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何况,你这个做娘的也是做得真高贵,我们家玉恒读书那会,青春期的孩子经常也会莫名其妙跟我大声。
但是只要他放学回家喊我一句‘妈,我回来了。’我就什么气都没有了。
现在我送钱到你家里,你还要跟我说这些刺心的话,你这样的娘,有几个子女高攀得起?”“妈,自分家以来,景文委屈了二十多年了。这地的事在你和爸爸百年之前,请你处理好。不然你教书育人一辈子,一世的好名声。大叔子也是场面上的体面人,子孙后代要是为了分地的事情闹出人命,你怎么去向列祖列宗交代?更别说到时候的傅家,会成为整个金陵城的大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