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文在俞家已经坐了大半晌,他倒没有做好这个晚上就要打动俞氏的准备,因此言语不多。
简要说明自己的意图,和俞氏简单交谈了几句,并没有迫不及待准备表达自己的决心。
俞氏也不想多说,她是不会把仙如嫁到那个家里去的。
自己这一生已经够苦了,她不能让仙如进入到那种家庭里去。
但是傅景文自第一次被她赶出去以后,这段时间倒是也经常来坐坐,好像之前的事情根本不曾发生过。
相处久了,俞氏对傅景文也不像之前那么排斥,她这个人容易心软,看到这样一个眼睛看不见的男人这么认真地要和仙如在一起,她的心里也不是不动容。
只是……当下俞氏便开口道:“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傅景文淡淡答应一声,然后起身。
俞氏看着他的背影,叹一口气,说到:“孩子啊,不是阿姨不近人情,两家的情况你也知道。
我这里,请你以后也不必再来了,要不然,仙如恐怕以后更加难找婆家了。”傅景文停住脚步,转身,无神的双眼盯住某一个角落。
过了一会才开口:“阿姨,你和我妈之间的恩怨,请在你们那一辈结束吧。
其实,如果没有你们上一代的事情,我跟仙如会很幸福。
那么这个结,我们一起把它解了吧。”俞氏简直觉得这个傅景文既天真又顽固不化,于是说道:“我说孩子啊,你到底明不明白?就是你母亲那样的人,她根本不可能善待仙如,我可以不跟她计较过去的事情,毕竟过去的已经过去,我们也老了,重要的是你们这一代孩子的幸福。
可是,你的母亲,她能够放得下这段过去的恩怨吗?如果她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当年……”俞氏住了口,旋即又说到:“总之,只要姚玉珍还在傅家一天,我和我的孩子都不会进你们家门半步。”俞氏说完,又想到另一层:如果仙如嫁过去,这个姚玉珍因为不喜欢玉珍的缘故,只怕多半也不会太疼爱景文这个孩子。
景文本来眼睛看不见,不及她其他两个儿子优秀,再加之之前镇子里隐隐有流言说傅景文并非傅明光亲生,这诸多因素加在一起,景文和仙如根本没有活路可言。
但是,面对这个正直善良的年轻人,俞氏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说出这些实情,因为,那太伤人。
傅景文想了想,似乎有了些主意,于是试探道:“阿姨,要不然我和我妈商量一下,我去说服她,让她答应和你们一起坐下来谈谈吧。
也对当年的事情向你道歉。”傅景文自己如此真诚地态度会使得俞氏的态度有所缓解,却不料俞氏几乎是尖叫出声到:“万万不可,傅景文啊傅景文啊,你跟你爹一样都不是个太精明的人啊。
我哪里敢当姚玉珍的道歉?且不说你要说服她这件事情本身难度有多大,就说你真的说服了她以后,我还敢让仙如进她的门吗?那仙如以后还不知道要被她折磨成什么样子呢?她从我这里受了一分的委屈,日后必定会从我家仙如身上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所以,景文哪,你可别打这样的主意了,姚玉珍这种女人,我这辈子是惹不起了。
我躲,我躲得远远地,还不行吗?”傅景文呆呆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面对这样的俞氏,自己还可以说些什么。
而俞氏已经趁着这样的时候把他往门外推了。
一切似乎到了这里就已经停止了,故事似乎已经没有未完待续的可能。
然而令俞氏没有想到的是,半个月以后,傅明光和姚玉珍夫妇双双到访,向俞家提亲。
俞氏不知道傅景文究竟对父母说了什么,可以令得这两个人以这样正式而隆重的方式到访俞家。
尽管对于姚玉珍,她心里明镜似地清楚着她的为人,心底里也并没有被她的一身诗书气质所震慑。
但是,时隔多年,再见傅明光,俞氏的心里的确是酸涩难当,五味杂陈。
而傅明光显然对于她已经没有了什么太多的感情,因此见到她丝毫也没有什么尴尬之色,很是客气地与她寒暄。
而姚玉珍,似乎前些日子的争吵从未发生过一般,亲热地如同许久不见的姐妹。
这一点,倒让俞氏有些惭愧了,似乎自己才是那个放不下、看不开的人。
傅明光看一眼姚玉珍后,亲切地问到:“你,这些年……
还好吗?”仅仅一句话,似乎打开了俞氏内心封尘多年的情感与记忆。
她真的要很努力,才能忍住在姚玉珍面前不至于泪眼婆娑,只是眼眶微红,努力咽了咽,平复一下自己内心的情绪,方才答道:“托你的福,总算挺过来了。”姚玉珍依旧沉默,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傅明光很自然地从姚玉珍手里接过一块白色的绣有兰花的手帕,递给俞氏。
俞氏并未伸手去接,只是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块打了补丁的灰色手帕擦擦眼睛。
傅明光又问:“景仔还好吗?”俞氏愣了愣,看一眼姚玉珍,表情有些狐疑,姚玉珍显然读懂了她的心思,淡淡开口说到:“你不用紧张,我知道这些年来是委屈你们母子两个了。
今天来,明光也想看看孩子。
毕竟,他身上也流着傅家的血。”俞氏想了想,终究还是有些动容。
于是从屋子里喊出俞仙如,对她吩咐道:“你去地里把你哥哥叫回来,就说家里来了客人,让他早点回来帮我一起招呼着。” 俞仙如一出房门,看到傅氏夫妇,脸上不自觉地就红了。
此刻听得俞氏吩咐,低低回一声:“哎。”人就慢慢往外走。
姚玉珍一直保持得体的微笑看着她,心里却是一阵恨意,想到:要不是为了景文想娶你,我今天也不至于在你家里这样低三下四。
早晚有一天,你进了我家的门,要你一点一点地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