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是会呼吸的痛。 ——梁静茹《会呼吸的痛》 对于周惠君而言，史策是她一生最大的梦想。
而为了这个梦想，她付出一生的心力，却犹嫌不够。
从出生开始，她周惠君想要的从来就没有要不到的，甚至太多都是唾手可得，不费吹灰之力。
史策，真是她一生最大的难题呵。
对于姚玉珍这个看似无意的问题，周惠君缓一缓心神，才能把心底的那份疲乏无力感压下心头。
多少年了，关于孩子，有太多人，在太多的场合，不管有意无意，都曾经问过她这个问题。
多少年，多少次，心头的疲惫与厌倦如同一口欲喷薄而出的秽物，就想喷到那些表面关心实则等着看她好戏的人脸上。
但是，良好的修养和身份让她每一次都不得不把这一口恶心混着血泪咽回肚子里，巧妙化解，优雅应对。
然而现在，史策已经是这副模样，人生中有太多人她已经不想去化解，不想去敷衍，不想去虚与委蛇。
她，是真的累了。
于是，当下也是笑一笑：“孩子们都大了，成了家，平日里都忙。
不过这段时间他们倒来得勤，也许今天晚上你就能见到他们了。”说完，也不等姚玉珍答话，有些歉意地说到：“玉珍，真是抱歉，这些天史策情况不是太好，此刻我有些累了。
你一路奔波，也辛苦了。”话毕，唤来佣人，吩咐带玉珍下去休息，询问了一下大概的安排，自己也回房去了。
回到房间以后，周惠君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这让她觉得格外的轻松和自由，脱掉身上的开衫，按下内线，周惠君问道：“老爷情况怎么样？” “一切如常。” “跟孩子有什么交流？说了什么跟遗产有关的事情没有？” “暂时没有。” “有给过什么东西？” “没有”。
周惠君抚一抚额：“知道了，继续小心看护，千万不能让老爷有什么闪失。
但是有关遗产的事，务必给我留十二分心眼。
知道吗？” 姚玉珍果然在当晚见到了史策和周惠君的孩子。
一儿一女，都是一表人才。
重要的是：行为举止不俗，教养极好，可见被周惠君教得很好。
看到他们，姚玉珍忽然想到了景文那个孩子，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或者他真的会有更好的生活。
大概也不会失去光明，看不见这个世界。
叹一口气，姚玉珍又觉得，从另一个方面说，如果没有景文，她的人生真的足够完整了。
他的存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着自己当初的出轨和背叛，也提醒着自己当初多么廉价，虽然珠胎暗结，买一送一，依然还是被抛弃，终究还是与史家这样的名门望族失之交臂。
这是姚玉珍一生最屈辱，最不甘，最觉得颜面尽失的最大挫败。
每每思及此，她总是要咬紧牙根，狠狠地发泄一番，方能解心头之恨。
吃饭的时候，周惠君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女主人应有的周到和热情，连平日里总爱哭的傅玉嫣，也显得格外兴奋。
最重要的是，一直抱着她的史策听到她不断地咯咯直笑，心情也是大好。
正当大家都开心不已，姚玉珍也是应景地提议：“难得近日大家都聚在一起，今天又都那么开心，一起照个相吧！” 周惠君笑意盈盈，又有些感慨：“是啊，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了。
我们也是很久不曾一起照过相了。
想当初……”说到这里，两个上了年龄的女人都有些尴尬，因为她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曾经，他们三个人一起照过相，而那个时候，史策的心里，只有姚玉珍。
姚玉珍显然知道周惠君话里的回忆，一时也没有说话。
周惠君倒是大大方方地开口：“玉珍，我们一起来照一张吧。” 之后，就是玉珍、周惠君和她的子女一起。
再来，周惠君提议道：“不如带着玉嫣一起照吧。”然而史策不撒手，大家只好说让爷孙两个来一张。
史策却又忽然皱眉：“衣服……不好看……”
玉珍以为是史策 想换了衣服来照相，周惠君显然更知道他的心思。
于是吩咐下人去房间里拿早已准备好的童装，同时对玉珍解释道：“早就准备好了一大堆我们玉嫣小公主的衣服，原本想着等你们回去那天一并带走。
不曾想，这却派上了用场。” 佣人很快拿了几套出来，周惠君眼色指示她把衣服拿给史策去挑。
史策用手挑拣了一下，就选出一件红色的针织小线衣，上面还有白色的蕾丝和小小的珍珠作为点缀，的确非常的淑女而又精致。
周惠君并没有在玉嫣这些事情上太过费心，一切都不过出于她自己待人的礼貌与修养。
因此也没有多想，见史策喜欢，自然欢天喜地叫人给孩子换上。
看着玉嫣穿着格外精神，自己也很开心。
于是就有了那一张玉嫣和奶奶的合影。
而傅玉烟知道很久以后，才知道：其实她和自己的亲爷爷史策，也有一张合影。
只是，那一张合影，不知什么原因，并没有寄给奶奶。
听说爷爷在世的时候一直挂在景园爷爷的书房里。
拍完照，姚玉珍担心孩子比较爱玩，怕把这样精致的衣服弄脏，就叫玉嫣还是换下来。
玉嫣又开始哇哇大哭，史策顿时心疼得不行，嘴里一直哄到：“不哭不哭，不就一件衣服嘛。
宝贝穿着，穿着……”玉珍和周惠君相视一笑，都无可奈何。
史策眼见孩子哭个没玩，顿时拉黑了脸，说到：“以后啊，谁都不许把这件衣服拿走，要给玉嫣宝贝一直留着。
瞧把我孙女伤心得。” 祖孙俩的模样让众人都感觉到浓浓的亲情，周惠君也颇为欣慰：在史策临终之前，还能享受这样的天伦之乐。
看到他如此开心，她觉得自己为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当下对玉珍说到：“史策很开心，我也由衷地感到高兴。
玉珍，谢谢你带玉嫣来！“ 玉珍也格外动容：“应该的。
他在时，景文不曾尽过孝。
如今，到底还是有后辈在身边，也算老怀安慰。” 周惠君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玩闹的爷孙俩。
不知过了多久，才又忽而感慨：“这些买的衣服，都带回去穿吧。以后纵使大了，也别都丢了。她身上穿的这一件，既是她爷爷挑的，她爷爷又最喜欢，那就按照老爷子的心意，替孩子保留下这一件吧，以后长大了就当是个纪念。”“我想，这一辈子，大概史策也没有机会……再给她第二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