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烟直到现在其实都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她在经过三个月的漫长等待以后,终于踏上了前往宝马汽车中国区总部北京的路。
傅玉烟已经完全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事实上,母亲俞仙如并不赞成女儿远行去北京。即便女儿选上了又怎么样,那样一个女领导,对自己女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以后女儿一个人独自在外地,那么大的城市里,还真的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在俞仙如的脑海中,女儿去附近的那个学校教书,就是最好的出路。只是女儿大了,想法她已经不能理解。年轻人总是眼光高大,不把眼前的最实惠的机会放在眼里。俞仙如没有文化,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虽然不赞成,却也没有极力阻止。她不懂女儿的选择,又怎么能够指望女儿来理解自己的想法呢?玉烟是念过大学的人了,可能比自己更有志向吧。
然而,沉浸在满心喜悦的傅玉烟不知道,这次,她是从出了总部办公室开始,一路哭着上了火车,哭着从北京到了南京。
傅玉烟整整坐了近一天的火车,终于到了北京。第一次来北京,她很想去看一看北京的天安门、北京的故宫、长城,但是,已经是下午4点多了,再不抓紧时间,恐怕别人都要下班了。
傅玉烟不想给别人打电话,她想自己过去,以免因为不识路这样的小事就给人添麻烦。她一路问路,怎么坐公交?怎么转车?怎么走?还有最后一趟车要转的时候,傅玉烟找了一个招待所的钟点房,洗了个热水澡,洗了头吹干,稍微画一点妆,换了干净的衣服,出门。
但是天实在是太热了,出门没多久,走了一段路,又上了公交车,到了目的地的时候,傅玉烟拿出小镜子看了自己一眼,妆花了,头发又湿了,身上的衬衫再次贴在了后背上。
她跑到洗手间把脸洗了。
因为已经是晚上的7点多,傅玉烟不想再化妆耽误时间,就给熊科长打了电话。
熊科长的声音依然波澜不惊:“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最后还是张耀跃打了电话来询问情况,又开车把她载到了住处。
第二天,傅玉烟退了房,到宣传科报到。
熊科长这回倒是很客气,请她坐,拿了杂志给她看。然后向她介绍新同事,只是不论男女,大家看着傅玉烟的样子都是面无表情。
傅玉烟选择忽略不计,对她们笑意相迎,连连问好。
熊科长把她的书包从肩上卸下来,说:“上午先在这里熟悉一下情况吧,下午你拿着材料去人力资源中心报到、递交材料、办理入住。”
傅玉烟连声道谢,把书包放下,看了一会儿书。熊科长又安排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对他说:“你去,带新来的小傅参观一下我们的工业园,熟悉熟悉情况。”
下午,资格审查正式开始,傅玉烟心里已经吃了定心丸,高高兴兴地背着书包去了人力资源部。
交材料的时候,才发现全国各地的优秀大学生很多,有许多都是名校毕业,却和傅玉烟这样一个师范专科生一起,交材料、领钥匙,来到这样一个表面光鲜亮丽,实则与大学城无异的地方谋求生活。
审材料的老师查看得很是仔细,忽然问到:“你的材料里少了最重要的一项,你即将就职于我们的宣传部门,我们要求宣传部门要有省级以上文字获奖的经历。你的简历里有一项国家级的征文比赛二等奖的荣誉,为什么没有原件和复印件?”
“不可能。”傅玉烟把那堆材料拿过来一张张仔细翻找,上火车之前,她把所有的材料都检查过,也复印过,绝对没有差错。这么大的事,她不会马虎。她每一份材料都仔细核对过,不可能有差错。
但是,很遗憾,真的没有。
傅玉烟手足无措,已经有些惊慌地问到:“这个会影响我的录取吗?”
“当然。这是必须要有的条件,我想你能够进来,应该也对我们的人力资源要求很清楚。”
傅玉烟绞尽脑汁:“对,当然。”说完把整个书包的材料都倒出来,仔仔细细地翻找,真的没有。
然而傅玉烟不甘心,她对主审材料的工作人员说:‘’这样的奖项,肯定在国家教育部有记录,也可以查的到。我在贵公司有三个月的试用期,我想三个月的时间,你们足够弄清楚这件事。如果我说了谎,你们可以在签订合同以前开除我,您看行吗?”
对方摇摇头:“我们这里不是小单位,制度大于一切,老实说你的条件很一般,我都不知道是谁把你推荐到总部来的。宣传科的熊总还是硕士生,其他大多也都是名校。你出了这样的纰漏,是你自己的问题,我们没有义务去替你查,也没有义务等你三个月。”
傅玉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对方摆摆手,说到:“下一个”。
傅玉烟背着书包,穿着白色的条纹衬衫和黑色的西裤,新买的低跟鞋磨得脚生疼。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络绎不绝,但整个走廊却没有格外嘈杂,显得井然有序,很多人还在排队。她们中的很多人和傅玉烟一样,背着书包,傅玉烟听到他们口齿清晰地回答:“我是北京大学的”“我是中国地质大学的”“我是哈尔滨工业大学的”……傅玉烟用无比羡慕地眼神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在拿到了钥匙和报到证的时候,那种兴高采烈的样子,傅玉烟再也忍不住,开始一路飙泪。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甚至小跑起来,一口气冲到了大门口等公交车。
公交车实在太挤了,慌乱之中,傅玉烟的新鞋子被挤掉了一只。
车上的人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这个满脸泪痕,只穿了一只鞋子的姑娘。
傅玉烟被看得不好意思,脱下脚下的另一只鞋。想着这一只也没有什么用了,留着它做什么?于是把它悄悄丢到了座位底下。
从北京到南京,傅玉烟就是这样,一路哭着、光着脚回到了家。
俞仙如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衣衫发皱,不晓得被汗水浸过了多少回、双脚光着,沾满了泥垢,隐隐有血迹渗出,眼睛已经哭得红肿的女儿。
在女儿面前,俞仙如忍住了,什么也没说,像女儿往常回家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给女儿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做了女儿喜欢的红烧肉还有肉包子。本来想替女儿洗个澡,被傅玉烟拒绝了。晚上给女儿的脚上了药,看着她熟睡才回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俞仙如蒙住被子,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