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杨平远那一枪过去是谁也没料到的,整个齐王府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连正在交战的士兵也都回过头来呆呆望着这边,完全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远处齐恕看到胡未从马背上栽了下来,也跟着抖了一下手,目光紧紧锁定在杨平远的枪尖。即便是隔着夜幕,可在偶尔划过的闪电的光亮下,依然可以看见枪头的颜色明显斑驳暗淡了许多,大概是沾了血。
“你杀了他。”
裴定侯低头望了眼胡未的尸首,既没有动怒,更没有悲伤,似乎乐见其成。
“久闻杨少将军英武不凡,看来我裴某此番是来着了,居然能与少将军你切磋一番,真是快事,快事啊,哈哈哈哈哈!”
说罢他便策马回去,重新收拢了士兵,冲着杨平远和齐恕两人喊道,“你们一起上吧!”
杨纯刚和杨路见了,面面相觑,都拥着兵马跑回了杨平远身边。崔禧也已经从发愣的看守那里逃开,往齐恕的方向跑。
路过杨平远的时候忍不住站住脚,扭头对他说一声,“谢谢你还愿意帮我们。”
“谁想帮你们!”杨平远把长枪上的血擦净,冷冷说道,“去告诉齐恕,我是不想听这个狗官在我耳旁嗡嗡叫唤,与他豪无干系!”
崔禧抿了抿嘴,抬头也只能看见杨平远的侧脸。
可她心里清楚,杨平远无非只是嘴硬罢了,他怎么可能真的眼睁睁看着齐恕落难。
然而等崔禧跑回去的时候,齐恕的神色一样也凝重得吓人。
陈庆的整张脸都惨白,“他调兵怎么那么快,那么远的路程竟然转眼就到了?”
“我们赢不了吗?”崔禧问道。
齐恕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轻声叹说,“我也没想到他还真的把人调来了。看来司徒昱那个小鬼算计我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定然是早就把兵马埋伏在京城附近了,估计那个狗皇帝一直等着这一天!”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齐恕吩咐说,“备战吧。”
阮雄张了张嘴,终于开口说道,“王爷,恐怕……这敌众我寡,还是趁着他跟杨家军缠斗之际早些撤退的好。”
“说什么呢!”崔禧不乐意,“怎么可以撇下杨平远。他是为我们才得罪那个什么什么将军的。我们带他一起走!”
“夫人,您抬头看看他的架势,恐怕我们想带他走,他也不肯吧?”
那头裴定侯见这边的嘈杂声响终于停了,于是也在马背上端坐起来,大笑一声问道,“少将军?休整好了?要不再去跟你那个瘸子大哥商议商议,是你们哥俩轮番上呢,还是一个一个来?”
“收拾你,我一个人足够了!”杨平远一人策马冲在最前,裴定侯也冲上去。
天上的雨酝酿了一整天,终于肯不再吝啬地倾盆倒了下来。
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扬起矮矮一层薄雾,更密集的雨滴又把这层薄雾冲刷成地上的泥流。
齐恕看了看身旁仅剩的几百名残部,尤其是方才就一直主张撤退的阮雄,头一次产生了有心无力的疲惫感。
他知道他不能再让自己身边的人往上冲了。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将士们还好说,可阮雄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原本就只是为利而来,如今让他们舍命,恐怕他们不免有倒戈之忧。
杨平远在前面冲锋陷阵,为了保护他而冲锋陷阵,可齐恕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崔禧敏锐地捕捉到了齐恕眼中被他强行掩饰住倦色与无措,悄悄地把自己的手伸过去,握住齐恕的手。
两人之间并无言语交流,却能感觉到从彼此身上传来的温温热量。
齐恕用力反握住崔禧的手,松开又攥上,终于深吸了几口气闭上眼说,“陈庆,叫几个人过去,我不管你把平远打晕也好,拖回来也好,总之,带他回来。其他人……撤了吧。”
“哎!”阮雄第一个答应,护送着齐恕就往后院撤。
陈庆则安排了几个身手矫健的能手混入前面战乱的长街,自己一步一回头,终于跟着齐恕他们一起往后院撤去了。
只是裴定侯也不是傻的,一眼就看见齐王府里人再往王府后院转移,大声吩咐道,“陈德清!你留在这儿拖住他们,老夫我去擒那摄政王!”
“哪里逃!”
杨平远横枪来挑,裴定侯来不及躲闪,险些跌下马,只得赶紧收缰,却大笑起来,挑拨道“哈哈哈哈!杨少将军,你可真够忠义的,你大哥都丢下你跑了,你还护着他?”
杨平远头微微低了低,眼角的余光禁不住往齐恕撤退的方向瞟了一眼,眼底掩不住的神伤。
裴定侯冷笑一声,正要再去追齐恕,不料杨平远竟然再刺过来一枪。
“他去哪与我何干,我要杀的是你,不是他!”
“你!”裴定侯大怒,“老夫有意放你一马,你莫要找死!”
裴定侯说完仍策马去追,杨平远果然紧跟上来拦着,“要去追人,先过了我这一关!”
大风挟着暴雨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深秋原本就寒冷的夜晚现在直冻得人发抖。马背上两个人对峙着,杨平远持枪站在通往后院的院口,身下的战马的污血早已经被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雪亮的毛发在寒夜里亮得刺眼。
裴定侯往地上啐了一口,催马上前持着手里的大刀劈砍过去。
两人交错之间,兵器相击打的乒乓声不绝于耳,好似是堕入人间的连绵雷鸣。
然而杨定远终究不是裴定侯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格挡不住,一刀被劈砍在左肩,几乎扯下半个胳膊。
杨平远吃痛跌下马,身下积起的雨水一下子便被染红,在深夜里显出如墨的颜色。
“呸!”裴定侯顾不得与他多纠缠,率领部下提刀继续追击过去。
此时齐恕他们已经到了湖边,原先撤离女眷的那些船只见人来了,慌忙起身往他们身后张望,见没有追兵才敢往上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