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下人也嘿嘿笑起来,宽慰说,“大人您实在太小心了,又不是咱们第一次安插人过去,哪能让人起疑呢?他别说疑心了,除了色心什么也装不下啦,眼睛都直了!”
林守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哼,锪尔漷。要是到时候不能为我所用,就休怪老夫我不讲旧日情分了!”
此时另一边,锪尔漷也不甘心就这样没头没脑等着齐恕上门来找茬,一早就吩咐了人。
“你们带五百轻骑,先行打探清楚他的身份来历。记住,打探为主,袭扰为辅,不要又跟上次似的按不住性子,坏我大事!”
“是!”手下一个叫锝烈沁的领了命,打个呼哨喊上院子里的人就奔外去了。
毕竟这一场仗不是什么闹着玩的小打小闹。事关两国的国运。战争开始之前怎么说他也得差人去试探试探齐恕的实际到底如何。
而此刻齐恕那边仍旧在赶路。
这时候已经离开京城一个月光景了,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天上的候鸟早早地飞去了南方避寒,偏偏他们这些命苦的,非但不能往南去,还要傻子一样往北走。
崔禧身上的衣服裹了三层,厚厚一身貂绒穿着,虽然不冷了,活动却不甚方便,像只肥肥胖胖的大狗熊。
崔禧正当爱美的年纪,不愿意穿这种把人裹得像球一样的衣服,因此几乎不怎么下马车,就成天窝在马车上,守着小小的炭炉像土财主守着自己的百宝箱。
“哎,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遂州城啊。”崔禧问道,都一个月了,眼看着路上越来越荒凉,崔禧心里还真有些慎得慌。
“就要到了。
齐恕说这话的时候从车窗望外看了眼,随即又皱皱眉,把车帘给拉上了。
“怎么了?”崔禧好奇地伸长脑袋,也要探头去看。
偏偏齐恕不让,拉住她的手又把人按回了座位上。
“怎么了?我就看一眼。”崔禧伸手乳掰齐恕的手指。
自从上次两人有过那样亲密狎昵的动作以后,两人的隔阂居然神奇地消除了。
不过崔禧是打死也不会承认齐恕当时压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心跳有多快。
大概正是由于崔禧这份故作坦荡的心虚才使得后面两个人的接触更加亲密又不失礼节起来。
“无所谓嘛对不对,又不是小孩子了,偶尔抱一下没什么。太扭捏反而显得自己太小气放不开了,回头再叫人笑话。”崔禧这样的心态更是招致了齐恕不失礼貌的“不小心”逾越礼制,最近几天,居然能搂着崔禧睡觉了。
当然崔禧是不会承认自己默许齐恕这样做是因为自己对他早已经心生好感了,还是那句话,“天气冷嘛,大家互相抱团取暖对吧,又不是多羞人的事。没做亏心事何怕鬼敲门。”
只是连崔禧都没有发现,随着两人关系的日渐密切,自己在齐恕面前不经意流露出来小女儿姿态的时候也越来越多。
眼下她就嘟着嘴,撒娇也似的晃了晃齐恕的胳膊,“我看看嘛,就一眼,又不是多大不了的事。”
齐恕架不住她软磨硬泡,终于松开了手,不再阻拦。
于是崔禧就兴冲冲地掀开车帘往外看。
然而这一看不要紧,却一下子就把崔禧的心给揪紧了。
“怎么会这样……”崔禧惊诧地看着外面。
原本黑漆漆由南往北得军队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由北往南走的人群。
他们一个个都拖家带口,有的还赶着牛车,车上载着干粮衣物或者是行动不便的老人。
这些人面容气色都还算好的。更多的人都是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的模样,身上的棉衣早就发黑发臭了,边边角角也都磨破了不少的地方,露出里面原本应该雪白现在却沾满尘土变的发黄的棉絮。
他们身上都背着包袱,步履蹒跚地往南面去。
有好些看样子是饿得不行了,都跪在齐恕的行军队伍旁,企图从军队的士兵嘴里乞讨两口吃的。
“他们……”崔禧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齐恕知道崔禧不忍心看到这个。便伸手够了够崔禧的后背,想要把人拉回来。
没有拉动,崔禧趴在窗口,咬着唇心疼地看着车窗外灰头土脸死气沉沉的人群。
此刻高邑也骑着马聪队伍后面过来了。
他身上的铠甲早就已经换成了北边守疆战士常穿的那种,盔甲边缘都覆盖着厚厚一层动物毛皮,保暖又威风。
“别看了,都是帮逃难的。”高邑说道。
崔禧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儿,嘴角都垮落了下来,神情哀悯。
高邑也顺着崔禧的目光往人群中看了看,感慨说,“逃难的哪回打仗也有。这次算他们倒霉,大冬天抛家舍业南迁。”
“高邑。”崔禧突然喊他说,“要不我们帮帮他们吧。”
“啊?”高邑笑了笑,似乎是嘲笑崔禧的无知,“这怎么帮?”
“我们……我们有没有多余的口粮?”崔禧知道自己的请求有些过分,慷他人之慨难免有些难以启齿。
高邑却说,“要说口粮的话,你得问你旁边那位,他比较清楚。哪回打仗也好,行军也罢,这种事总是他负责,向来是有多无缺。不过劝你还是省省吧,没得救了。管他们一顿饭也没什么用。你看看这天,马上就要下雪了,到时候多半都得冻死在这儿。刚刚路上那些尸体你没看见?有几个是饿死的?都是冻的。”
崔禧听了心下绞痛,却又不忍心真的就这样看着他们赴死。
“齐恕……”崔禧扭头去央求齐恕。
齐恕知道崔禧心善,见她来问,半分也不犹豫,点头就应允了。“高邑,分两车粮来给他们吧。”
“谢谢。”崔禧小声道谢,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那些大冷天得以喝上一碗热粥的百姓。
齐恕却是只管盯着崔禧,柔情地说,“不管这顿饭能不能救下他们,只要是你要求的,我都答应。”
崔禧微微红了红脸,赶忙偏开头,躲开齐恕的视线,“我要下去。”
崔禧说,“我去看一下他们,保证很快就上来。”
齐恕把崔禧最讨厌的那身厚厚的貂皮大氅给她递过去,崔禧却迟疑地摇了摇头,随即毅然地说,“我就这样下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