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章 人生如雾亦如梦
梦魇殿下2019-08-10 09:272,941

  刚刚下过一场鹅毛大雪,将整个京城覆上一层洁白。

  外头冷,很多人躲在家里,围在暖炉边不肯动弹,但也有人跑出家门,开开心心的打雪仗,堆雪人。

  唐娇也是其中一员,堆完眼前的雪人,她的鼻子和手指都被冻得通红,一边将手拢在嘴边哈气,一边转身问身后的熊孩子:“怎么样?像不像天机哥?”

  几个裹成粽子样的熊孩子或站或蹲,一起朝她摇头:“不像!”

  唐娇怒道:“哪儿不像了?”

  “哪都不像。”一个小男孩吸溜了一下鼻水,指着她身旁的雪人道,“这明明是只猪妖啊。”

  唐娇转头看着自己的心血之作,他不说还好,一说……还真有点像猪妖。这鼻子她是怎么捏出来的?她为什么还追求写实,特地挖了两个逼真的鼻孔?这鼻孔怎么还向上翻,以为在拱白菜啊?

  “喝!”唐娇忍无可忍,一拳打在猪妖身上,把它重新变回原材料。

  熊孩子们跟看见卖艺人一样,很赏脸的给她鼓掌喝彩。

  “你们等着,我重新捏一个!”唐娇化悲愤为动力,重新堆了个雪人出来,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她回头问,“现在呢?像不像天机哥?”

  正在玩鞭炮堆雪人的熊孩子一起看过去,又一起摇摇头:“不像。”

  “又不像?”唐娇大怒。

  还是刚刚那流鼻水的小男孩,童言无忌,伤人于无形,指着雪人喊:“这哪是天机,明明是只田鸡啊。”

  “是啊,真的是只田鸡啊!”其他孩子一起笑起来。

  唐娇愤怒回头,不得不承认,他们说得对……眼前的雪人鼻子是正常了,可嘴不正常了,她是怎么捏出这张嘴的?这嘴尖的能当匕首用了吧?杀鱼的时候如果找不到刀,用这下巴一戳一戳,也能把鱼给戳死啊……

  “喝!”唐娇又一拳过去,把雪人给轰碎成渣,在熊孩子们的掌声中,开始第三次奋斗。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唐姑娘,要我帮忙吗?”

  唐娇转头看着那人,哈哈一笑,伸手招招:“来,搭把手!”

  暮蟾宫笑着走过去,帮她堆起雪人来。

  “找我有事?”唐娇一边奋力堆雪人,一边问。

  “没什么。”暮蟾宫轻描淡写道,“只是想来看看你。”

  最近的烦心事实在太多了,压在他肩膀上的责任太重了,他忍不住想见唐娇,来了以后,远远站在树下看她,随着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心里的烦闷居然冰雪消融。

  唐娇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忽然问:“对了,暮少爷,你的丹青之技如何?”

  “略懂。”暮蟾宫回答的很是谦逊。

  “那就交给你了。”唐娇把根树枝交给他,严肃嘱咐,“帮我画张人脸吧!”

  画谁?暮蟾宫没有问,他笑着挥动树枝,或扫或画,写意风流。

  远处停了辆马车,修长的手指拨开一点帘子,一双眼睛透过帘子看他,然后摇摇头,觉得他简直病入膏肓,冰天雪地跑出门,痴痴看了对方许久,然后跟对方说了三句话,三句话之后,就开始帮对方堆雪人,堆出另外一个男人。

  “好了。”暮蟾宫收回树枝。

  雪人不是冰雕,自然不可能栩栩如生,能有个形状就差不多了。但在暮蟾宫的妙笔丹青之下,竟楞是描出了天机七八分神韵。

  他静静与眼前的雪人像对视。

  目光穿过它,似与天机对视。

  “画的真像啊,暮少爷果然是丹青妙手啊,佩服佩服。”唐娇赞叹不已,看似赞叹,却是用一种别样的方式拒绝了他。

  暮蟾宫突然觉得有些心冷了。

  他这么关心她,但她并不领情。他已经警告过她,她还是全无保留的信任着天机,或许在她心里,天机的雪人像都要比他重要些。

  再坚持下去,就有些自取其辱了。

  骄傲如暮蟾宫,并不是个死缠滥打的人,他洒然一笑,清朗如月,将树枝还给她道:“不客气。”

  之后转身离去,再不停留。

  唐娇看着他,觉得他今天的背影有些不同,可不同在哪,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转头继续欣赏天机的雪人,琢磨着是不是想办法把它扛回家里,却没发觉,身后一辆马车静静驶来。

  马蹄踩过雪地,留下一个个蹄印。

  车子停在她身后,车门缓缓打开,里面走下一个白衣男子来。

  风雪之中,他撑开一柄红色油纸伞,一步步朝唐娇走来,长长袖摆扫过地上的新雪,留下蜿蜒痕迹,犹如毛笔在地上书写的狂草。

  唐娇似有所觉,回过头来。

  人海之中,四目相对。

  王渊之如遭雷击,楞在原地。

  行人风雪,皆尽消失,天地之间,就只有眼前这少女,单手叉着腰,回眸看他,白花的小袄,洒金线的海棠裙,刚出过汗,鬓发湿漉漉的黏在一边脸颊上,尾端如蛇,蜿蜿蜒蜒的滑进襟内,流过锁骨。其貌之美,其骨之艳,犹如敦煌飞天,一种人间难寻的色调描出她的五官与神韵,令观者色与魂授,难以自持。

  王渊之站在她面前,眼不能动,嘴不能动,身不能动,唯有心动。

  仿佛阿难尊者见了心爱女子,于是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求她从桥上走过。

  “公子?”她唤道,眼神中带着点戒备,带着点疑惑。

  王渊之这才回过神来,行人和风雪重新回到他眼里,他看见了她身后的雪人。

  虽然只有七八分相似,但他还是叫出了那个名字:“……天机?”

  “咦?”她眼中多了点好奇,“你们认识?”

  “你是他什么人?”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问道。

  这个问题似乎把她难住了,她歪着脑袋陷入沉思。

  王渊之也被自己的问题难住了,亲人,情人,朋友,下属……若她这么回答,他该怎么对付她?

  最后唐娇笑着回答:“家人。”

  他忍不住眼神游移,避开她的视线,她的笑容让他的思考变得有些迟钝,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下一步该怎么做。

  唐娇渐渐有些不自在起来,风雪渐大,旁边人都看着,他却一直一言不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王渊之轻轻摇摇头。

  唐娇如释重负:“那我走了,公子再见。”

  将放在地上的青色油纸伞打开,撑在头顶,她转身离开,走到一半,回头看了一眼,见他还在看着她,便礼貌的笑笑。

  王渊之忘记了回礼,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只觉那海棠红的裙子扫过的地方,似乎要吐出新芽,开出鲜艳花朵。而当她的背影消失,满地的绿芽鲜花又立刻枯萎消失,重又留下苍白雪地,呼啸冷风。

  “公子?”侍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王渊之长长吐了口气,轻轻道:“人生如雾亦如梦,缘生缘灭还自在。”

  转身离去,何处来,何处归,他回到宰相府,却并不回温暖的屋内,将枫红色油纸伞丢在地上,他慢慢走在院中,庭院内没有太多的花花草草,只种了许多的竹子,在这下雪天里,更显得曲径通幽,清寒入骨。

  他站在竹林深处,大雪当中,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

  人活于世,总有个寄托,他是为家族活着的,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延续王家的荣光。所以先帝在时,他与三公主定亲;后来家族决定扶持唐棣,他便立刻抛弃了这姻亲,决然的送先帝一家上了西天;祖父身体不好,他便勤勤恳恳帮着打理家中事务;小一辈都是扶不起的烂泥巴,醉心玩乐,无心政治,他便从支脉里提拔出暮蟾宫,照顾他,拉拢他,指点他,希望他早点成为自己的左臂右膀,同自己一起,为王家效力。

  他一生当中,所做的每个决定,都无关感情,只关利益,只关家族。

  风吹过,竹子摇了摇,摇下落叶白雪,染白了他的眉发。

  王渊之缓缓睁开眼,他想,他现在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来人。”他唤,两名侍从跪在他身后,他回头,眼神如雪的看着他们,嘱咐道,“去抓一个人。”

继续阅读:五十四章 胭脂红如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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恃宠而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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